死亡阴影之谷-《起风了·菜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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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没有……基本上就是神父一个人每天在做弥撒。”

    在我们站着聊天的时候,那位据说是德国人的神父凑巧回来了。这下轮到我被这位日语不通熟,但却非常亲切的神父“抓住了”。他对我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误解了我的话,神父不停地劝我一定要来参加明天周日的弥撒。

    十二月十三日周日

    早上九点左右,我漫无目的地去了那座教堂。在点着小蜡烛的祭台前,神父已经和一名助手开始了弥撒。我既非信徒,也并无特别之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轻手轻脚地坐在教堂最后面的草编椅子上。我原本以为教堂里一个信徒都没有,但当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后,却发现在信徒席最前排的柱子旁,跪着一位身穿黑衣的中年妇女。当我意识到这位妇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里时,顿时感觉整个教堂气氛阴森寒冷……

    此后,弥撒差不多又继续了一个小时。临近结束时,我看到那位妇女忽然取出手帕捂在脸上,可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过了一会儿,弥撒好像终于结束了。神父并没有望向信徒席,而是径直走向旁边的一间小屋。只有那位妇女依旧一动不动,而我则悄悄地溜出了教堂。

    天色有些阴暗。我来到冰雪已经融化的村子里,漫无目的地到处徘徊,内心空荡不已。我还去看了我们以前一起作画的那片原野,那棵挺立的白桦树依旧醒目,只有根部还残留着积雪。我站在那里,无限怀念地抚摩着树身,直到指尖几乎快被冻僵。但我怎么也想不起那时你的样子……最后,我怀着难以名状的寂寞感离开了那里,穿过枯木林,一口气爬上山坡,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

    我大口地喘着粗气,不由自主地坐到阳台的木地板上。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感觉你朝我走了过来。心烦意乱的我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茫然地托着下巴。但你却以一种比任何时候都栩栩如生的真实形态呈现在我眼前——我甚至觉得你的手正搭在我的肩膀上,这不正是你独有的习惯吗……

    “饭已经准备好了……”

    那姑娘叫我去屋里吃饭,她好像一直在等着我回来。我猛然被拉回到现实当中,心中埋怨着她的突兀,满脸不悦地走进小屋,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如同往常一样一个人开始吃饭。

    到了傍晚,我依然怨气未消,就这么打发那姑娘回去了。过了不久,我开始后悔,下意识地再次走上阳台,就像刚刚那样(只是这次没有你……),茫然地望着下面仍旧积着残雪的山谷。只见有人正缓缓穿过枯木林,左顾右盼地爬上这边的土坡。我很好奇这人是谁,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那位神父,他像是正在寻找我住的地方。

    十二月十四日

    按照昨天傍晚和神父的约定,我拜访了教堂。由于神父明天就要关闭教堂赶赴松本,他在和我说话的过程中,会时不时地起身嘱咐一下帮他收拾行李的小工做这做那。神父不停地对我说,自己本想在村里发展一个信徒,但现在却要离开这里,感觉非常遗憾。我想起昨天在教堂里看到的那位似乎也是德国人的中年妇女。我想找机会问问关于她的事,但又觉得可能会引起误会,让神父以为我在说自己,所以只得作罢……

    后来,随着我们这段“鸡同鸭讲”的对话中断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和神父都陷入了沉默。两个人默默地坐在温度过高的火炉边,隔着玻璃窗,遥望着晴朗的冬日天空和随狂风四散而去的朵朵白云。

    “如此美丽的天空,只有在寒风四袭的冬日才能看到。”神父漫不经心地说。

    “确实,只有在这样刮着寒风、冰冷刺骨的冬日……”我鹦鹉学舌般地附和着,神父刚才的无心之言却奇妙地触动了我的心弦。

    就这样与神父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我返回小屋。一进屋,我就发现一个邮寄来的小型包裹。这是我很久以前订购的里尔克(rainermariarilke)的诗集《安魂曲》和其他两三本书。这些书上贴着许多标签,一定几经辗转才送到这里的。

    夜里,在将所有睡前工作都处理完毕后,我坐在炉火旁,伴着屋外的风声,开始读里尔克的《安魂曲》。

    十二月十七日

    又下雪了。从早上开始雪便不停地下。转眼间,眼前的山谷就被再次披上了银装。现在已经是隆冬季节了。今天一整天我都是在火炉旁边度过的,偶尔走到窗边恍惚地望一望雪中的山谷,然后马上又返回炉旁,继续读里尔克的《安魂曲》。现在,我仍然不愿让你安静地离去,仍然不断地呼唤着你,对自己那近乎妇人一般软弱的内心,而感到近乎后悔似的耻辱。

    我拥有死者,任凭他们离去,

    我惊奇地发现,

    他们迥异于传闻,他们从容异常,

    他们如此笃定,很快就安于死亡,相当快乐。

    只有你,只有你转身回来。

    你与我擦肩而过,在我身边徘徊,

    你触碰到了什么,它发出了声响,出卖了你的存在。

    啊,请不要将我花费时日学来的东西带走。

    我是对的,而你是错的。

    你是为谁的物件勾起了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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