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佞臣之路-《陛下,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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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琮硬着头皮,道:“臣觉得流民容易滋生叛乱,首先要杜绝心怀不轨、煽风点火的人。其次要紧锣密鼓地安排他们的住所,若是流入了周围繁华郡县,难免会有所影响。整治贪吏,治理黄河并非一日之功,短期内成效较小。”

    日前顾玠和她喝酒的时候,讨论过相关的问题,顾玠的原话是:如今看上去四海升平,没有战事,但是背后还有很多人在盯着。一旦闹饥荒,或者遇上旱灾、水灾,出现大量流民,有心人随随便便地煽动一下,让他们闹事,肯定会给朝廷造成不小的麻烦。朝廷若是不镇压,治安会变得紊乱,无意间也纵容他们作奸犯科。朝廷若是镇压,定会被人说不体恤百姓。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则会趁机宣传朝廷不仁,朝廷的威信也会大降。故而,先抓贪官污吏不管用,要先把那些心怀鬼胎想要浑水摸鱼的人给揪出来。

    顾玠,你不仁我不义,你不与我同流合污,我就将你酒醉时候的点子抢过来,叫你藏拙,看你怎么着!阳琮心底哼哼。

    东羡听罢,不置与否,黑墨般的眼眸中溢出一丝笑意,又很快就隐没。

    阳琮有恃无恐继续道:“臣近来听得黄河泛滥一事,忧思难眠,日夜都思考着对策,以至于崔公公宣旨的那日,精神不济,嗯……就错过了。直到今日申时,顾大人才告知臣申时要面圣,适才耽搁了。”

    “是吗?”东羡看向顾玠。

    顾玠“从罪如流”:“臣糊涂了,臣那时忙得焦头烂额的,以为曲大人是在的。”

    “……”

    陛下!您为什么不追究顾玠明知道要面圣还迟到的事!

    阳琮想象了下顾玠醉酒时斜飞的桃花眼,再联想了下皇帝对顾玠各种包庇的态度,突然间觉得自己发现了某种真相……

    正当阳琮神游之时,顾玠转身,给她递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神情,然后就要离殿。她猛然间惊醒过来,只听见皇帝叫了她的名字,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宣布,“曲阳春,留下。”

    阳琮木木然地目送着顾玠离去,实在不懂她错过了什么。

    东羡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双凤眸流光溢彩,勾人心魄:“我们来探讨一下,为何当朕还没接到黄河泛滥消息的时候,爱卿就已经听到此事,并忧思难眠思考着对策?爱卿的日夜思考又有了怎样精到的对策?”

    “……”阳琮再度无语凝噎,她为什么一直自找麻烦啊!

    阳琮自昭华殿里出来的时候,觉得既是受宠若惊又是莫名其妙,心惊胆战的程度不亚于刚刚进入昭华殿的时候,受宠若惊直逼被钦点为探花郎。

    当时是这样的,阳琮组织语言证明她平日里多么兢兢业业地工作,并具有非凡的前瞻性,故而能够在修撰典籍的时候看到前些年这个月份黄河水泛滥,损失惨重后,未雨绸缪,思考对策。

    东羡看她频频皱眉、使劲瞎掰,嘴角的笑纹扩散,一句话再度把她的一腔热情给扑灭。

    “前几年还是武帝在的时候,也是这月份,有个新科状元因为欺君之罪,被先帝当庭杖毙。爱卿既然颇有前瞻性,那给朕说说,爱卿觉得今日走出这个大殿,会抱着怎样的心情,或者,怎样的,嗯……姿势?”

    尽管他话语间都是赤裸裸的威胁,但是却笑得温文无害,好像只是个礼贤下士的帝王,此刻在垂询臣子。

    “臣觉得……”阳琮扬声起了个头,随即声音又慢慢地低下来,“臣觉得应该是喜极而泣,昂首阔步。”

    东羡看着她讲完,然后拊掌而笑,道:“爱卿果然料事如神。”

    话音刚落,他便高声宣布:“曲大人深得朕意,体恤民情,便擢升为……翰林院侍读吧。”

    “擢升?”阳琮呆若木鸡。

    东羡微笑,提醒她:“此刻爱卿是不是应该道个‘谢主隆恩’?”

    她?升官了?又迟疑了一会儿,阳琮才反应过来,连忙谢恩,心想,莫非她真的要喜极而泣,在陛下面前哭泣一番,做到彻底地料事如神?

    但事实上,阳琮没有喜极而泣,更没有昂首阔步,谢完了恩,连告退之语也没说,就晕乎乎、晃悠悠地出了昭华殿的门。

    脑海里萦绕着两个字:升官。

    于是她的仕途上第一次升官被打上了莫名其妙的烙印。阳琮的心情变得雀跃起来,回到府中,再看府里的一景一物,觉得比从前都鲜活了不少。

    阳琮在小书房里,一边思考着升官的原因,另一边欢快地提笔,写了一封家书,命人送到北朝。事了,阳琮将先前那两个药童给叫来,清咳一声,道:“本官要考考你们本朝的官员制度。”

    这两个书童一个名叫灵芝,另一个叫妙药。灵芝机灵些,一听到她的话,急于表现,道:“是,大人。”

    “本朝翰林院侍读,是几品的官,做什么的?”

    灵芝抓耳挠腮,比较老实的妙药道:“翰林院侍读是正六品的官,是陪皇帝读书,讲学问的闲官。”

    阳琮如遭电击,皇帝这么大了,不用人陪着念书吧!但后者……他平日里虽然深藏不露,但学问实在是顶好的,在北朝的时候,她就听王公贵族谈论过。而以她这样下三滥的学问,还能够讲学?

    “陪皇帝读书,讲学问?”她缓缓地重复,“你确定没记错?本官听到的怎么不是这样?”

    灵芝这时候再度夺过妙药的风头,道:“我记起来了,是向皇帝提建议,给皇帝做参谋!”

    她……高深莫测地笑了,道:“你们都回答得很好。如今我的身体还成,用不着你们熬药。陛下还没有让你们回去,你们在这待着,不要耽误时间,也要兼顾学问,这才显得我们曲府是书香门第,明白吗?”

    “是!”

    阳琮再度去翰林院的时候,发现这些日子她苦心经营极力塑造的清正廉洁的形象被一道圣旨毁了。一般皇帝颁的旨意里,都是“体恤民情”在先,再“得皇帝的意”,偏偏换成她,就倒了过来!

    上头说她是献策有功,实际上早在召见她之前,皇帝就已经派人去了有关的郡县着手这些事情,甚至处理得更为详尽。比如说,杀了一个富得流油的大贪官,在百姓心中重新树立朝廷的威信,让他们更加配合朝廷的工作,等等。

    皇帝您考校他们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故意诓她说黄河泛滥的事情连他也不知道啊!她不就是想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她迟来的原因,求不要揭穿好吗?吓得她以为自己谄媚过度了结果又要再担一次欺君的罪名!

    再度被皇帝摆了一道的阳琮,只能含泪……谢主隆恩啊!

    佞臣的形象一下子跃然纸上了!巧言令色,魅惑君上……这辈子她与忠臣无缘了吗?

    东羡再宣召阳琮的时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阳琮为此日准备了许久,翻阅案牍,做好功课,以备皇帝垂询。

    小太监领着阳琮来到御书房的时候,东羡正埋首翻看着奏折,表情不咸不淡,沉静得就像是一幅山水画,倒是颇为养眼。

    东羡见阳琮来了,放下手中的朱笔,将奏折搁在桌上,走到她面前,笑容朗朗,道:“爱卿陪朕出去走走吧。”

    说完,便虚扶起跪在地上的阳琮,然后阔步往外走,阳琮跟在东羡后头,离着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阳琮偷眼打量着东羡。今日东羡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衫,上头织着鎏金色的暗纹,走动间,宽大的袖子随风飘荡,衣服上的暗纹就好像是流动的粼粼发光的湖水,美好动人。

    眨眼间,出了御书房,就到了御花园中。东羡行步如风,阳琮险些就要跟不上他的步伐,正铆足了劲追上去的时候,东羡突然停下来了,阳琮虽眼疾脚快,及时勒住了步伐,但身体还是依照着惯性往前倾倒,直接撞向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撞了人,最后反而自己快要倒地。

    幸好东羡听到声音,一扭身,及时将手往她面前一伸,阳琮急忙扶住他的手,这才站稳了。

    “毛手毛脚。”东羡扶着她,手头还带着点力道,阳琮的脸猛然间就烫起来了,这才反应过来,她搭手的人,是皇帝……

    《佞臣手册》第一条,要学会察言观色。皇帝今天气色很好,看起来心情不错。现在虽说着斥责的话,但是嘴角隐有笑意,不像是要怪罪她的模样。所以,这一撞,应该没事。

    “陛下。”阳琮盯住他还扶着她的手,道。

    东羡自然而然地放开阳琮的手:“爱卿今日在想些什么,如此出神?”

    陛下……您一直走得老快老快,又突然停下来,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阳琮默默地挪后了几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道:“臣想,臣的本职工作就是给您出谋献策,但是本朝吏治清明,社稷繁荣昌盛,臣思来想去,也不知道目前能给陛下献上什么策略,今天得蒙您召见,觉得有愧于您的厚望……”

    “爱卿难道不知道……”他顿了顿,阳琮集中精力竖耳倾听,东羡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今日春光甚好,不应辜负么?”

    “……”阳琮默默地望着太液池中稀疏的莲花花苞,还有池边的依依垂柳,道:“春光确实很好。”

    “那么如此良辰美景,爱卿赋诗一首吧,也让朕见识见识爱卿这个探花郎的真才实学。”东羡嘴角的笑纹加深,眼底笑意渐浓,看着阳琮的眼神里分明带了几分促狭,偏偏整个人如清风皓月,玉树临风,胜过十里春风。若非阳琮深刻体会何为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要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了。

    “臣不擅作诗,怕糟蹋了春光。”

    “爱卿过分谦逊了。爱卿会试的卷子,可是诗兴大发,比旁人活学活用了甚多。爱卿既然不赏脸作诗,那不妨给朕解释一下,所谓的‘窈窕君子,淑女好逑’是何意?如此化用可有什么典故?‘君子有三乐,赏美最可乐’里头,其余两乐是为何乐?爱卿一并说说吧,朕也听听不一样的想法。”东羡说到后头,脸上的笑容一收,倏忽间就换上了正经的表情,眼神真挚得让人以为他真是来虚心求教的。

    阳琮头皮一阵发麻,连带着肚子也有些作痛,仿佛那个惨淡的晚上再度回来了似的,心有余悸,她道:“臣还是作诗吧!”

    “但是爱卿不是说,不想糟蹋春光吗?”东羡露出了温和的笑,诠释了何为笑里藏刀。

    “臣……过分谦逊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阳琮果断道。“那你作吧。”

    阳琮视死如归地朝着太液池方向走了两步,左看看,右看看,硬着头皮道:“芙蓉出墙垂杨柳,一朵两朵合一枝。”

    东羡非常宽容地示意她继续。

    “宫漏声声催人返,春色无端留人迟。”阳琮深切期望皇帝赶快放她回去,不要再为难她。

    东羡一步步朝她走近,步伐依然从容缓慢。他停在阳琮面前,用种特别温情脉脉的目光看着她,就在阳琮身陷他的目光里的时候,东羡的手微抬,伸出指尖,往她的脖颈间一点,微凉的触感让阳琮一激灵,瞬间想到男人和女人之间一大差别就是喉结。阳琮虽然做了一定的修饰,但是经不起仔细推敲。

    阳琮险些就要将他的手推开的时候,东羡先一步收回手,若有所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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