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大潮(下)-《扼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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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一名队正忍不住道:“方才那声响,会不会是节帅带人回来了?若非节帅带本部精锐去了开封,这几日不至于杀得这么辛苦。”

    “开封城里,大都是才招募的新卒,用来弹压地方则可,也勉强够用来防御,当真打仗,不堪一击,绝非蒙古军百战精兵的对手。节帅若不去支援,只怕开封难以维持。而开封出事,蒙古人便能得到十倍的资源,咱们这归德府,又如何能挡?”

    郑锐慢吞吞地说了一大通,又道,蒙古人骤然杀来,不可能立即具备攻城的人手和物资,真正危险的大城,就只一个薄皮大馅的南京开封府。所以稳住开封的局势,就等于稳住了归德府以下诸多城池的局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么多城池据点的潜力发挥出来,总会出现一个反攻的契机,不至于一直被动下去。

    其实这些道理大家都明白,郑锐先前也向部下们宣讲过了。但他又说了一遍,以此来鼓舞军心。

    需要被鼓励的还有郑锐自己。

    在辽东参与了对哲别的伏击战以后,郑锐身受重伤,将养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他在归德府,其实是来养老的,并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再度和蒙古军对上。

    军人打仗,讲究的是一股狠劲,只要这一口气不泄,再艰难的环境也能嗷嗷叫着往前冲。但郑锐的这口气偏偏已经泄了很久。

    他年轻时作战勇猛,打得是早死早省事,争取下辈子投好胎的主意。可现在日子过得当真不错,田地有了,产业有了,老婆孩子有了,他开始怕死。他的个子依然高大,内里的胆气和韧劲却衰退了。

    过去几日的艰苦作战,每天都耗竭了他临时鼓起的劲头,几乎每一次作战,他都觉得自己的体力和意志都要崩溃。他身上的道道伤口也越来越疼,或许是因为体魄不如当年强健,又或许是因为精神颓了,忍不住痛?

    郑锐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崩。得咬住牙,坚持作战。

    郭阿邻非要离开归德府,确实让将士们都少了主心骨。但这阵子有经验的军官紧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换个角度想,郭阿邻是个有主见的,他既然带兵出去寻找战机,也许扭转局势就在眼前。

    南京路各部驻军松散无备是真的,但民间各种武人、护卫和有组织的壮丁数量极多也是真的,只要大家反应过来,和蒙古人还有得打。自家运气如果够好,说不定能够不死呢。

    胡乱想到这里,甬道方向脚步声密集传到。

    郑锐连打了几个手势,要求部下们稳住。直至前头人影晃动,刀尖反射的光芒近在咫尺,他才大吼一声,示意放箭,冲锋。

    二十余支箭矢飞出,把狭窄甬道里最前方的敌人射倒一片。郑锐带着部下将士们随即猛冲出来,他本人依旧挥舞大刀左右劈砍,便如巨大的岩石砸入水流,不仅阻遏了流势,还激起后退的浪头。

    在他身边护卫的,依然是那个辽东的枯瘦黄头女真少年,不过现在已经应当称是青年了。

    按照大周的军制,将校调动频繁,只有数量根据职务确定的傔从若干,会始终跟随在将校身边。所以郑锐手下的黄头女真将士或死伤或调走,已经换了好几拨,只有那少年一直在。

    自两人相遇以来,常常并力作战。遇到危险,有时你替我格挡锋刃,有时我为你冲杀在前,两人携手至今,名为主从,实则说是兄弟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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