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同宿屋檐下-《同学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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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雨眠的背影越来越远,易聊准备继续追过去,却被林铭铭和卢良树拦了下来。
“你现在别过去,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儿吧!”
易聊顿了半天,终于掩饰不住眼底的颓然,质问好友:“到底怎么回事?”
卢良树三下五除二地说了一下七年前的大致状况。他心里也有内疚,当时苏雨眠被欺负时,他只当成是女孩子之间的小矛盾,没有出手相助,而班上绝大部分的人是忌惮许瑞在学校的势力,更加不敢贸然站队。
大家都害怕,如果帮了苏雨眠,自己就会成为被欺负的那个。
所以苏雨眠转学时,全班同学都不约而同地给自己洗脑,她就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才走的。
长大以后,卢良树才明白,那个女孩应该是带着极度的失望离开的。
说完后,易聊陷入长久的沉默。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晦涩哑然:“这些都发生在我离开学校的那段时间?”
卢良树点点头。
林铭铭说:“雨眠没想到会跟你重逢,她还有一点点怕你。”
“……怕?”
易聊木然地想,所以她时不时会露出恐惧的神色啊……
“还有,她现在每次生理期都痛到不行,也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林铭铭沮丧地耷拉下脑袋,十分不解地问,“哎,你说说你,当时别人问你的时候,你干吗要说和她在一起了啊?”
易聊眉头紧皱,思考了一会儿:“我说过吗?”
“说过。”卢良树也肯定地道,“你忘记了吗?当时隔壁班有个男生说要追苏雨眠,你让人家别妄想了。”
像是脑海里的打火石突然被点着,照亮了所有被遗忘的细节,易聊依稀记起了这件事。
那是对面班的一个男生,成绩常年垫底,是一中少有的混子学生,抽烟群聚打架,据说家里很有钱,全靠钱保住了一中的学籍。
他现在已经记不清男生叫什么了,只记得在某天午休时,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独自写练习题,那个男生忽然带着一群小弟过来找他。
男生开口就说:“易聊是吧?你跟苏雨眠什么关系啊?”
他的笔尖停都没停一下,眼皮子也不抬,一边说话,一边“唰唰”地写解题过程:“关你屁事。”
该男生常年稳坐“大哥”宝座,没受到过这样的对待,生气了。但因为对方是易聊,他也不敢造次,只能掰着手说:“我看上她了,你们俩要是没什么关系,我就追她了。当然,要是你们有关系……啧,看在你是易聊的分上,苏雨眠我就让给你了。”
易聊的笔尖滞了一瞬,然后露出轻蔑的笑容。
“哎不是,你这笑是啥意思?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告诉你,别以为就你家有点背景,能进一中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身后几个男生围了上来,想用气势压倒他,可是他完全不为所动,继续做他的题。
“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等我把她追到手,你可别说我没知会过你。”
易聊解完了这道题,又开始下一道题,并“友善”地提醒对方:“你还是别妄想了。”
“哟?怎么着?”男生来了兴致,脑袋凑过来,“你们俩还真有点什么啊?易聊,你平时对女生不是冷淡得很吗……”
易聊懒得和这样的人解释,干脆再度闭嘴。
男生却不依不饶,围着他反复追问。
几分钟后,易聊终于难以忍受,在对方最后一遍问“你和苏雨眠真的在一起了?”时,他停下笔,抬起头,不耐烦地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最终,这段录音传到老师那边时,只剩下最后一句对话。
——“你和苏雨眠真的在一起了?”
——“嗯。”
所有断了线的回忆全部串联在一起,所有想不通的事情也找到了答案。易聊猛然回过头,看着几十米开外的许瑞。
许瑞打了个寒战。
不用靠近,就是这样的距离,她已经能感觉到易聊表情中的漠然和厌恶了。
易聊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而是推开卢良树和林铭铭,他一个人向高二教学楼走去。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来这栋楼,却跟一个小时前是完全不同的心情。此刻,他的眼睛里像是沉着一片死海,暗无生气。
易聊孑然一身,却好像哪里都有苏雨眠的影子。
上楼梯的时候,他仿佛看到十六岁的苏雨眠坐在台阶上,头发被冷水浇成了一绺一绺的,抱着膝盖悄悄地哭;在教室门口,他看到苏雨眠因为校服外套丢了,被老师关到门口罚站,来来回回的学生面带嘲笑似的看着她,一遍遍地刺伤她的自尊;在水池旁边,他看到苏雨眠的白球鞋被丢进了水里,她只穿着一双单袜,无助地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原来她的高中时代,和他有关的记忆,都是灰色的。
苏雨眠拖沓着脚步回到自己的小单间,灶台边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冰箱里上次买回来的没吃完的食材整齐排列。空气里依稀还能嗅到易聊身上残存的清冽的气味儿。
苏雨眠坐在书桌前,随手翻着文件,忽然看到了她给miyuki新歌填词的手写草稿。字迹很凌乱,但落笔很认真,每一句都能让她回想起自己当时虔诚的样子。
然而现在想来,那种虔诚却是百分之两百的讽刺。
纸张里还夹着易聊那天靠在她床头写的字,苏雨眠看也没看,直接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手机一直在振动,易聊的未接来电已经有十五个了。电话打不通,他就发微信,每条消息都很长,苏雨眠余光扫了一眼就退出了。
踌躇了片刻,她拿起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
她很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独自一人在外地漂着,总归是烦心的事多过顺心的,她又不太擅长伪装,与其让父母知道了担心,不如少说几句,只挑好的说。
苏爸爸接到电话很高兴,问东问西一大圈,一会儿让怕她吃不好,要寄吃的给她,一会儿让怕她穿不暖,要帮她买衣服。她听着听着,喉咙里发酸,轻声道:“爸,对不起。”
苏父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道歉?”
“没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受人欺负了?”苏父一下子着急了,“乖,没事的啊!跟我说说,爸爸帮你做主。”
苏雨眠破涕为笑,压住声音里的哭腔,故作镇定地道:“真的没事,爸,我最近工作挺顺利的,还跟国视合作了呢。对了,前几天见到你的偶像周茜兮,我要了她的签名,下次回家送给你。”
“真的吗?”苏父的声音也变得雀跃起来,“我们闺女现在真是有出息了,连大明星都见到了!”
“我妈呢?”
“她在做饭呢,要跟她说话吗?我把电话给她。”
“不用了,爸,你帮我跟她问好就行了。”
“好好好,你妈已经听到了,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苏雨眠“嘿嘿”笑了两声,嗓子眼里的酸意终于挤压不住,上涌到眼眶里。她微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
苏父警觉地说:“眠眠,你感冒啦?”
“啊……有一点点。前几天下雨,有点着凉,已经吃药了,现在都快好了。”苏雨眠赶紧擦擦泪。
“怎么那么不小心,天冷就要加衣服……哎,你秋衣秋裤穿了没?我再买一身给你吧。”
苏雨眠望了一眼衣柜里颜色奇丑无比的秋衣秋裤,眼角抽了抽,干笑着说:“已经穿了!不用再买了,我自己买过了,够穿,够穿……”
“好,那零食要不要再来点?”
话题又回到了给她买东西上,似乎他们现在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只能通过买东西来表达对她的关心和照顾。
苏雨眠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忽然道:“爸,你还记得我高中转学前,班上有个叫易聊的男同学吗?”
“记得呀。”苏父的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讲邻居家的小孩似的,“周茜兮的儿子吧?那小子很厉害,成绩又好,性格又沉稳,我不会忘。他现在好像挺有名了,我前几天还看到电视上在介绍他。”
苏雨眠更咽了一声,轻问道:“您不记恨他吗?毕竟我当时转学……”
“眠眠啊……”苏父忽然打断她,叹出一口气,“你转学前,是他本人欺负你或是授意别人欺负你的吗?”
“……不是。”
“你现在还在意那些事吗?”
“……还好。”
“那件事对你现在的生活有影响吗?它会让你无法继续生活下去吗?”
“不会。”
“哎哟,那不就得了。”苏父似乎是倒了一小瓶酒,美滋滋地啜了一口,“那还有什么好记恨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都来不及,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恨别人?”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以后你会慢慢明白,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不太容易。你爸妈我们受过的委屈比你想得要多,你那点根本不算事儿。”
苏雨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了。”
临挂电话前,她的目光从黑压压的高楼挪向天空,小声说:“爸,谢谢你。”
那边刚好掐了电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苏雨眠刚要放下手机,就看到屏幕上跳出书法纪录片项目组的群消息。导演说他们后天准备出发去外地拍文房四宝的渊源,为期三天,包食宿,可是现在有个场务女孩生病,去不了了,需要来有人顶替她一下,让大家帮忙找找人。
苏雨眠灵机一动,在群里回复道:我我我!我可以去!我是自己人呀,又有跟组经验,还可以准备文案!
管导大手一挥:那行,就苏雨眠了。把你身份证信息发过来,给你订票。
在群里把出差的各项事宜落实之后,苏雨眠才反应过来,易聊也在这个群里。
易聊后来给她发的信息还是未读状态,头像上的小黑猫好像有点委屈。
她耸了耸肩,把手机扔到一旁,开始收拾行李。
***
关于笔墨纸砚渊源部分的拍摄,地点选在水墨之乡z市。
这是苏雨眠第一次来z市,天气晴好,比b市暖和一些,还没有那么拥挤繁忙,非常适合拍摄创作。
摄制团队一大早就扛着相机到了一条小胡同里,寻找隐居在这里的毛笔手艺人。
手艺人的店铺很小,家具陈设破旧,看着十分寒碜,他们要采访的那位张师傅就住在这里。
张师傅大概六旬年纪,穿着一件老旧的马甲,戴着老花眼镜,在工作台上认真地扎笔。
到午饭时间,张师傅颤颤巍巍地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冷馒头,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苏雨眠惊讶地问:“您就吃这个?”
老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吃这个就能饱。”
摄制组有个同事拿过一份热盒饭:“张师傅,您吃这个吧。”
老人惶恐不已:“不用不用……”
“没关系,我们买多了一份,不能浪费,趁热吃吧,不然我们还得倒掉。”
老人这才放下馒头,接过盒饭吃起来。感应到苏雨眠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羞赧地说:“做毛笔不挣钱的,我平时主要就吃馒头。”
苏雨眠说:“您这儿的笔也卖得太便宜了,提提价不好吗?”
“那可不行,那样会把想写字的人挡在门外。”张师傅和蔼地笑笑,“书法这件事情,我得要帮忙推动才行,怎么能阻碍发展呢?”
同事插嘴道:“您别说书法了,就您这门手艺都快失传了吧?”
张师傅叹了一口气,眼神黯淡下去。
苏雨眠小声地追问同事:“怎么回事?”
同事说:“毛笔很难从外观上看出好坏,只能用良心去制作,但又挣不上钱,年轻人都不爱学。他们家制笔的工艺已经传承三代了,现在却后继无人,唉……”
张师傅也对苏雨眠说:“小姑娘,你看看我隔壁那家,原先也是个制笔店,那老头去世以后,店子盘出去,现在变成了个饮料店,什么咖什么啡的,你们年轻人爱喝的。”张师傅温和平静,“等哪天我去世了,这个店子也要关门咯。”
苏雨眠心里有些唏嘘,有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饭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管导瞅了她一眼,把她叫到店铺外,说:“小苏,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他点上一根烟,眯起眼,“你所想的,就是我们拍这个纪录片的意义。”
苏雨眠默不作声。
“其实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国家有很多古老的手艺都在慢慢失传,制笔工艺已经算传承得不错的了。你要是往偏远一点的地方去走走,多的是连饭都吃不上的手艺人。”管导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情,语气十分平静,“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地去帮助他们。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可能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好,这就是现实。”
苏雨眠回过头,望着背影佝偻的张师傅,声音有些干涩,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呀,好好写写旁白,争取能写点儿振聋发聩的句子。但也不要太过,毕竟是一门传统艺术,不适合奔放的风格。你自己品品吧,我觉得不是件容易的事。”
管导说得没错。
苏雨眠承认,在刚接这个项目的时候,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一方面是觉得纪录片旁白文案没那么难写,比起原创个四五十集的电视剧剧本,这个简单太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纪录片这个载体,不太符合市场需求,观众不爱看,娱乐性和商业性比起电影电视剧都差了不止一点。
可是随着这段时间的耳濡目染,她渐渐发现,虽然同样是写字,但书法的博大精深,不是她一言两语能够概括得清的。易聊从记事起就在练字,写了那么久,他却说自己只能参透了皮毛。她这样一个门外汉,要怎样才能扛好这面大旗?
苏雨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屋子里,摄制组成员吃完了饭,架起机子为下午的拍摄做准备。松散的午休闲聊间,他们不知怎么提到了易家。
摄制组有个同事说:“啊,虽然没能请到易桢瑜老师,但我们之前有拍过他的孙子易聊。”
张师傅忽然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长盒子,对着摄制组说了些什么。
管导立马冲苏雨眠招了招手:“苏雨眠,这位老人家有东西想托我们转交给易桢瑜和易聊两位大师,你平时跟易聊走得近,你带回去吧。”
苏雨眠的每个毛孔里都充满抗拒:“我哪儿跟他走得近了?”
管道疑惑道:“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导演话音刚落,摄制组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投了过来。
苏雨眠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管导,我跟那个王八蛋不熟,您不要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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