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文化的表情-《我心灵的觉醒:梁晓声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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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想,也就不难理解林语堂在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与鲁迅相反的超然了;也就不会非得将徐志摩清脆流利的诗与柔石《为奴隶的母亲》对立起来看而对徐氏不屑了;也就不必非在朱自清和闻一多之间确定哪一个更有资格入史了。当然,闻一多和他的《红烛》更令我感动,更令我肃然。

    历史消弭着时代烟霭,剩下的仅是能够剩下的小说、诗、散文、随笔——都将聚拢在文学和文化的总“表情”中……

    繁荣在延安的文学和文化,是中国有史以来,气息最特别的文学和文化,也是百年文化“表情”中最纯真烂漫的“表情”——因为它当时和一个最新最新的大理想连在一起。它的天真烂漫是百年内前所未有的。说它天真,是由于它目的单一;说它烂漫,是由于它充满乐观……

    建国后,前十七年的文学和文化“表情”是“好孩子”式的。偶有“调皮相”,但一遭眼色,顿时中规中矩。

    “文革”中的文学和文化“表情”是面具式的,是百年文化中最做作最无真诚可言最令人讨厌的一种“表情”。

    新时期文学的“表情”是格外深沉的。那是一种真深沉。它在深沉中思考国家,还没开始自觉地思考关于自己的种种问题……

    八十年代后期的文学和文化“表情”是躁动的,因为中国处在躁动的阶段……

    九十年代前五年的文化“表情”是“问题少年”式的。它的“表情”意味着——“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

    九十年代后五年的文化表情是一种自我放纵乐在其中的表情。问题少年已成独立性很强的青年。它不再信崇什么。它越来越不甘被拘束。它渴望在自我放纵中走自己的路。这一种自我放纵有急功近利的“表情”特点,也每有急赤白脸的“表情”特点,还似乎越来越玩世不恭……

    据我想来,在以后的三五年中,中国当代文学和文化,将会在自我放纵的过程中渐渐性情稳定。归根结底,当代人不愿长期地接受喧嚣浮躁的文学和文化局面。

    归根结底,文学和文化的主流品质,要由一定数量一定质量的创作来默默支撑,而非靠一阵阵的热闹及其他……

    情形好比是这样的——百年文化如一支巨大的礼花,它由于受潮气所侵而不能至空一喷,射出满天灿烂,花团似锦;但其断断续续喷出的光彩,毕竟辉辉烁烁照亮过历史,炫耀过我们今人的眼目。而我们今人是这礼花最后的内容……

    我们的努力喷射恰处人类的千年之交。

    当文学和文化已经接近自由的境况,相对自由了的文学和文化还会奉献什么?又该是怎样的一种“表情”?什么是我们自己该对自己要求的质量?

    新千年中的新百年,正期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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