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隆冬时节,年关将至。 今年冬天下了几场大雪,堵了送信员来送信的路,送信员往村里跑的频道没其他三季那么频繁。 陆溪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三哥的信,等到今年第四场雪的时候,终于接到了她三哥的信。 那是在两个月之前。 在信中,陆地说,他的战友有工业票,已经和对方谈好了,等过年回去就交给她, 让她不必再催。 陆溪自然是欣喜若狂,心想着她的自行车终于有着落了,她终于不用再每次厚着脸皮去村长媳妇那借。就算村长媳妇不张罗着给她相亲,她也不愿意总是麻烦别人,借别人的东西,更何况村长媳妇现在一心想给她介绍一些“青年才俊”,可把陆溪给愁坏了,三哥那对她有求必应,可真是解决了她的大麻烦! 等来年的春天,她就要骑上自己的自行车进城去。 想想就觉得开心。 为了感谢三哥,陆溪,便想着要准备一些美食零嘴等着他回来。三哥虽然顾家负责,可也是个贪嘴的,她多买些他喜欢吃的东西,他肯定会很高兴! 陆溪人逢喜事精神爽,问陆秀英的时候,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语气:“妈,我三哥最喜欢吃什么呀?” 这些天来,因为饭总是陆溪做的,所以家里人对她的厨艺的信任度,已经膨胀到了空前的地步。 听到她要为三儿子准备吃的,陆秀英想都没想便说:“随便搞搞就行了,你三哥什么都吃。” 陆溪做的东西,有些是她这辈子想都没想到自己能尝到的,就老三那个不挑不拣的,肯定不管吃什么,都能吃得香。 “总有一样两样是他最喜欢的。”陆溪坚持道。 她还是想知道三哥的口味,这样她做菜的时候,也有个大致的方向。 “真没有,只要是能入口的,或者是不能入口的他都吃。” 陆溪实在是没辙了,既然三哥并不挑口,那就不用特意额外准备了。就是不知道他那个战友会不会挑口? 但话说回来,这年代能有口吃的都不容易,别说挑不挑口,能吃饱就很不错了。 陆溪想通了这点,倒也不再纠结着一定要问出来三哥和他战友的口味了,在心里盘算起了一些菜谱。 最后一次进城时,是腊八的前一天。这是供销社最后一次开门,如果买不到东西,那么基本上这个年就过得不算有滋有味了。 而在过年期间供销社是不会开门的。 陆溪拼了命,带上一家子的人来排队占位,也把两个小孩子带进城里,让他们跟着一起逛逛。小孩子过年的氛围,都是大人给的,陆溪和他们相处越久,越是把两个小孩童年的幸福感放在心上,过年这种最能让小孩子快乐的大节日,怎么能不带他们出来热闹热闹? 陆溪带着他们来到城里,一进去,就放小孩。 来之前她和两个小豆丁说好了,能帮她抢到火腿的就是英雄。 大娃干活最拼命,呜哇哇的乱冲一冲,还真帮陆溪抢到了两根火腿。献宝一样带到陆溪面前,整张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 陆溪揉了揉他的脑袋,接过火腿也跟着笑了。紧接着又冲进了抢购的队伍。 家里的麦乳精吃完了,陆溪又重新买了一个。过年时吃了一些瓜子,零嘴也是要买的。糕点柜上新上了糖瓜,这是过年时候才有的甜品,其他时候吃不到。两个小孩到了糕点柜子这边就挪不动脚步了,要帮陆溪抢购、做英雄的事也忘了,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盯着里头的糕点甜品直流口水。 陆溪一口气买了5个糖瓜,一个有一个小孩儿脑袋那么大。 这下陆溪成了两个小孩子眼中的英雄。 往年最多就是自家炒个南瓜子,再多两块牛皮糖,就连除夕时候要放的炮仗都买不了。 两个小孩子只能听着别人家放炮的声音解解馋,想象一下有炮仗在手里能玩得有多快乐,羡慕得不得了。 但今年不一样了。 今年一家人一起努力的赚钱,口袋里的钱都厚了不少,所以过年的时候,买的东西就多了。 这个钱是陆秀英跟陆建雄出的,年是大家一起过,东西是大家一起吃,没道理这个时候还要占女儿的便宜。 拿到了老两口的钱,陆溪知道,他们两个攒了不少,也没客气。把必要的东西都买了买,那花钱的架势,看得陆建雄眼皮一阵抽抽,心疼的几乎要晕死过去,毕竟一些陆溪觉得必要该买的东西,在他眼里,不买才是最好的,钱拿在手里才踏实。不过过年也就一年一度的事情,陆建雄也没说什么。肉疼归肉疼,儿女孙辈们开心了,他也跟着开心,这开心能抵消掉钱被花出去的痛苦,陆建雄看着一家其乐融融的氛围,安慰自己,值了! 好不容易大包小包的买完,估计这个存量能够把年过完,还能有一些剩余,陆溪才停止购物的手。 “好了,我们全家一起上国营饭店吃一顿吧。”陆溪早就把行程安排好了,这抢购是个力气活,她现在就饿了,低头问了下两个小孩子,他们虽然神态很兴奋,但是也都说饿了,陆溪就打算着,带这一家人去下个馆子,“今天是个喜庆日子,一家人还没有在外面聚过呢。” 她这说法可把陆秀英和陆建雄给震坏了。 陆建雄那厢还在安慰自己花钱买的是快乐,一时没反应过来,而陆秀英听了,立即摇摇头:“我跟老头子自己吃这些白面馍馍,拿口水喝就行了,你们自己吃,我们老两口吃不惯那玩意儿。” 哪里是吃不惯,分明是舍不得那个钱。 这个不爱吃,那个也不爱吃,陆溪经常听陆秀英说这话,拒绝生活里面所有的享受已经成为了这个女人的本能,她的“吃不惯”,永远都是“舍不得吃”。 陆溪可听得出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进城一趟,陆溪哪能让他们吃着自己带着干粮来,就这么应付着回家去了呀?不管陆秀英再怎么坚持,陆溪硬是把他们两个人也拉到了国营饭店。 一家人浩浩荡荡一共7口人,店员拉了个桌子拼了桌,才能全部坐下。 陆秀英跟陆建雄两个老人辛苦了一辈子,也从来没有踏进去这个地方,打一进饭店,脚步都僵硬了,眼睛也不管乱看。就连陆大和何氏两人也是第一次来。几个人坐在那手足无措就像个孩子一样,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从身体到形态都透露着一股怯生生的劲儿,越是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反倒越容易引人注意了。 他们一看上去就是庄稼人,身上的衣服都打着补丁,十分的艰苦朴素。 国营饭店的店员神气极了,一扫见他们这身打扮和神态,立刻变得趾高气昂,没有什么服务态度可言,眼睛又时不时往陆溪一家这瞥一瞥,神态仍然是不怎么欢迎的。 他担心这家人进来只点几碗白米饭。人来得不少,可别不舍得花钱,还占了他们饭店里的位置,耽误了后面要来花大钱的客人。 见他们一家人坐在那里小声商量着,嘀咕着,许久也不见点菜,服务员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正要出声呵斥,把他们赶出去,陆溪抬起了头,“来一锅大锅的羊蝎子,一盘炒酸菜,一盘炖猪蹄儿,然后还有7碗面。” 店员听完一怔,脸上忙堆了笑,飞快记了下来,跑到后厨去。 他心里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捏了把冷汗,还以为进来的是些穷鬼,没想到出手这么阔绰,可千万别让这些客人看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然把人得罪了,财神爷就跑了。 原来他们并不是吃不起,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大锅羊蝎子和猪蹄,管香不管饱,不如白米饭顶饱,纯享受的菜品,手头没点钱的,可真不舍得这么点。 陆秀英和陆建雄他们哪知道什么叫羊蝎子呀,听见陆溪叫的这么熟练,小声问道:“闺女啊,羊蝎子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吃蝎子?哎呀,那太可怕了,我们可不吃。” 陆溪哭笑不得:“羊蝎子不是蝎子,是羊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找好了位置坐下。只有陆秀英,还是那副局促极了的样子,她偷偷摸摸地拽了拽陆溪衣服的袖角,犹犹豫豫地问,“真要在这里吃吗?……” 陆溪笑了,“这里又不贵,做得也好吃,你只管好好吃。这大锅的分量不小,你可千万别收着肚子,一定要吃到饱,等羊蝎子上来,我就好好看着你,你吃一口我才吃一口,可不能让你饿着。” 陆秀英本来打算着一会儿自己少吃点,多给家里人留点,没想到陆溪会提前猜透她心里的想法,一时心里又涩又暖,不好意思地撇开头,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多久,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羊蝎子汤就端上来了,白气氤氲,香气扑鼻。 这个季节喝这个是最暖身体的,价格虽然不算便宜,但陆溪却觉得值得。下馆子当然要点这种在家里不好做的,那才够本。 吃着吃着,陆建雄突然放下碗,感叹道:“小三子那小子也不知道死哪去了,老早就说要回来要回来,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这么好喝的羊肉汤都喝不着了。” 说完就重重的叹了口气。 越是日子过得好了,他就越惦记不在家的孩子,爹妈在家里享福了,可他的孩子在外头要是受苦怎么办。陆建雄沉默寡言惯了,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担心,语气倒是很冲,像是训斥那样,“等老三回来之后,我非得要笑话他不可。这小子就是个没有口福的,什么好东西都赶不上。” 语气里还是带了些伤感,他是真的想儿子了。 ——想老三。 至于另一个老二,那是完全不想的了。 去年的过年的时候,老三没有回来,同样老二也没有回来。 别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过年好歹还要回娘家呢,可老二什么情况呢?他这上门女婿当的,居然连爹妈也不要了。 陆秀英跟陆建国大失所望,被气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着门口大骂这个不孝子,说他就是再回来也要拿藤条打断他的脊梁骨。 可他们就没等到二儿子再回来过。 两个老人被伤了个彻底,也就对这个儿子没有了什么期待,他就在外面自生自灭算了,他当自己没他们这样的爹娘,那他们就当没这个儿子,划清关系了。 所以新的一年,也是再不指望他能够回家了。 不回家也好,省得在他们跟前,惹人烦。 陆溪见陆建雄才吃了一点就不吃了,又往他碗里舀了一勺羊汤,对陆建雄说道:“快了快了,这都快要过年了,三哥肯定要回来了。” 面上是在安抚着,但同时她自己心里也着急。 她的三哥,那可是要带着她买自行车的票回来的。当然是能回来快点就好了。 好在,陆地果然没让他们等太久,第二天他就回来了。 第二天是腊八节。 陆溪在厨房里煮着腊八粥,最后放进小米之后,又往锅里放了几块冰糖调味,怕糊锅,在放进去冰糖之后,陆溪就一直拿着勺子搅拌。 当她思考着等陆地回来之后要给他弄点什么吃的,好好犒劳一下他时,门口就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