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我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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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见说话的就是个还在上中学的男生,直接破口大骂,言语之间肮脏无比,威胁男生不要多管闲事,他已经记住他的脸了,小心以后叫人来修理他。
男生听了之后,直接站了起来,他长得算是同龄人中特别高的,一下由仰视变成俯视,男生摘了兜帽,露出一张少年人特有的俊郎迷人、神情却带着严肃审视的脸。
男生冷冷地说:“行,那你最好把我的脸给记牢了,下次看到我,就绕道走。”
中年男人大概是只敢欺负弱小,从未遇到过这么胆大的,一下被唬愣了。见中学生都站了出来,车里渐渐有了附和怒骂之声。正好车到了一站,中年男人赶紧悻悻地下了车。
被非礼的女孩更咽地和男生说谢谢,男生摇摇头,告诉她:“没关系,一点小事,别影响到你就好,开心点。”
过了两站,男生准备下车,起身在公交车门前站定,车停稳的那一刻,后排的谢子盺悄悄拍下了他。
其实那个时候,谢子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
随后,他在男生后一站也下了车,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提着一箱啤酒,揣着一支药膏。
从小学开始,他便因为长相被周围的男孩子看不起,被高年级的男生们逼着换裙子,被同班的男生们按在地上,用红色的彩笔在他嘴唇上“涂口红”,被女生们用异样的眼神看待。
谢子盺在学校被欺负,谢明宽并不在意,只是不耐烦地说怪他自己太好欺负。
他的妈妈陈芸在他小学二年级时便因为爸爸的家暴跑掉了,是一天下午突然跑的,那天早上还给他做了早饭。
升上五年级后,与谢子盺三年没联系的陈芸忽然又悄悄联系了他,在一家咖啡厅和他偷偷见面。
那时的陈芸握着谢子盺的手哭,说自己确实对不起他,但她实在无法再忍受和他爸爸生活下去,所以不得不离开,她不是不想要他,只是她离开时没带走一分钱,等她打拼出来了,就和谢明宽打官司,把他的抚养权拿回来。
谢子盺只是沉默地听着,他其实并不怪妈妈。
陈芸投奔了自己娘家的亲戚,在一个工厂找了份工作。她塞给谢子昕一张新的银行卡,说叫他把卡密码记着,是他的生日。
陈芸告诉他,她以后每个月会往这张卡里打五百,再额外转五百到谢子盺的微信,总共一千,等妈妈工作稳定了,会慢慢给他多打一些。
陈芸说,等他十六岁以后就自己去办张新的卡,这之前先用妈妈的卡,这张银行卡要藏好,千万别被爸爸发现,妈妈来找他的事,也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
说完这些,陈芸便要离开,离开时,她站在马路边上,看了谢子盺很久。
那之后,谢子盺便按照妈妈说的藏着那张卡,把银行卡放在抽屉夹层里,每个月都收着那两笔钱。
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和陈芸分别后,谢子昕去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用新号码重新申请了一个微信号,每个月收到陈芸的微信转账后,他就把那笔钱又转到新的微信号上去,再把原来和陈芸的转账记录和零钱流水记录全部删除。
小学毕业那天,谢子盺再次见到了陈芸,陈芸的气色比过去一年好了很多,生活似乎比以前好了一些。
陈芸送了谢子盺一台不贵的英语电子辞典,谢子昕小学时便经常被老师夸英语很有天赋,她一直希望他能学好英语。
那之后,陈芸每个月打给他的钱增加到了两千,卡里一千,微信一千。卡里的钱谢子盺几乎从未动过,微信里的钱也日积月累地努力存着。
初二那年,那张银行卡被谢明宽发现了。
谢明宽发现的时候,那张卡里已经攒了三万多。发现银行卡的那天晚上,谢明宽气疯了,把谢子盺的头按在马桶里一遍一遍冲水,数不清的拳头落在谢子盺身上,逼他说出了密码,最后把他打晕了过去,在厕所里关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谢明宽就把卡里的钱一分不落的全部取走了,他特意在atm机上查了流水,确认这是这张卡全部进账,也查了谢子昕的微信,确认前妻没有和谢子昕有其他联系,谢子昕的微信里也只有他每个月给的一点生活费流水,没有其他钱了。
谢明宽便拿着这三万去投了资,丝毫没想到,谢子盺有一个他从不知道的微信号,那个微信号里还存着另一部分。
谢子盺在他面前向来逆来顺受,他也许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孩子有这个胆量。
自从银行卡的钱被全部取走后,陈芸突然和谢子昕断了联系,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没有了节日的问候,变得杳无音信。
直到半年后,谢子昕才从久没联系的小姨陈菁口中得知,陈芸所在的化工工厂发生了液化气罐爆炸,陈芸当时正好在工厂里值班,重伤没救回来。
小姨说妈妈立过遗嘱,因为外公外婆早已去世,所以谢子盺会继承她大部分的遗产。陈芸住在工厂宿舍里,遗物不多,她宿舍里唯一上锁的抽屉,放的是钱包、银行卡、一些重要证件和一张谢子昕的照片。
小姨还特意叮嘱,这件事不要让他爸爸知道。
在那个工厂里,陈芸每个月就拿着三千块的工资,却每次要将其中的两千块给谢子昕。
那天夜里,谢子昕在窗前坐了一整晚,只是静静地看着沉寂的夜色发呆,他只掉了几滴眼泪,随后便不哭了。因为除了妈妈,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哭声了。
这几年他的身心被那些来自妈妈的悄悄的通话、节日的祝福和宛如梦中才有的温柔的爱一针一针缝补着,可是有人把他好不容易缝得密密匝匝的线全部抽走了,只一瞬间,那些线就像潮水散开来,留下一个干涸、深不见底的洞。
从那以后,他年轻的生活便只是在静默之中被时间推着向前走,这个世界上没有引起他兴趣的事,也没有值得他长大之后去努力的事,他顺着腐烂一直平静地走下去,对自己的煎熬不痛不痒,再也不去管心中那个深深的伤洞,放任它在缓慢的时间中撕裂他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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