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败北-《塞壬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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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咬血仍然是神游物外的状态,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子一样无助地抱膝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似乎仍然在无言地消化着死亡的冲击。

    我也同样维持着一言不发的态度,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她,看着她端正的面容、她异于常人的头发和眼睛、她纤细的身躯和手足。如果只是靠着肉眼去看,大概任何人都无法想象她的真实情况吧。

    现在的她是幽灵,而幽灵顾名思义,是灵体。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是术士都很容易辨别出其与活人之间的差别。

    既然说是“大多数情况”,那就说明还是存在着少数例外的,现在的她就是这种例外。一开始的我之所以没有立刻辨别出来她是幽灵,是因为她给我的感觉与有着肉体的人类几乎毫无差别,所以即使略有怀疑,也很难将其作为踏实的思路推理下去。

    不过只要在相信她是幽灵的基础上继续思考,便可以分析出来其中机关。她原本就能够把自己的肉体拆分为无数的灵体蝙蝠,再用无数的灵体蝙蝠重新构筑肉体,对她来说用灵体拟态为肉体是宛如呼吸般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回忆着先前她在战斗中肉体突然变得虚实不定的模样,然后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她的“肉体”是幽灵拟态的产物。

    她的拟态不止是把我给欺骗了过去,也把她自己给欺骗了过去,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活人了。即使这样的拟态在她本人看来一定是破绽百出,她也一定会为了避免意识到自己的死亡而无意识地欺瞒自己。

    如果说过去的她是半恶魔半人类,那么现在的她就连一半的人类都不再是,而是彻头彻尾的似人非人之物。

    然而要说这一点的话,其实塞壬也与她差不多。塞壬的幼女外貌也同样是拟态而来,本体至今是个谜团,即使真的将其视为武器,也是与人类半点儿都不沾边。而就好像我无法把塞壬当成真正的人外之物一样,我直到现在也坚定不移地认为咬血是人类。

    而咬血这个人,这个罪孽深重的,双手沾满血腥的,天生邪恶的人,她为了得到我的表扬,得到我的拥抱,得到我发自真心的接纳,而死在了与自己过去的黑暗观念背道而驰的陌生道路之上。

    我曾经这么思考过:她必须迎接自己的惩罚。就像是我一样。

    如果说她最忌讳的就是死亡,那么她就合该迎来自己最忌讳的末路,要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悲惨地睁大双眼死不瞑目地倒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那么,现在的她是否算是迎接了自己真正的惩罚呢?

    如果是,我是否应该宽恕她的罪恶?还是说,纵使她已经受到了这般惩罚,也果然还是无法偿还她迄今为止积累的恶业呢?

    我想要宽恕她。

    就算不是全部,只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我也想要一点点宽恕她。

    我很清楚,我没有代表任何人宽恕她的资格。即使我宽恕了她,其他人也绝对不可能如我一样为她的牺牲而动容。因为她只是为了我而牺牲,而不是为了其他人而牺牲。

    同时,如果我真的决定宽恕她,那么就等同于打破了自己迄今为止坚守的底线。因为我连她这样的魔女都可以宽恕,以后的我说不定还会想要宽恕自己。这是万万不可以产生的破例之举。

    而在此基础上,我还是想要如她所愿地拥抱她。纵使在我这么做以后,她立刻就会凶相毕露,在流着血泪的同时享受着自己的血泪,试图把我残杀,我也仍然想要满足她的愿望。

    因为我希望她可以得到报偿。

    我很想要阻止自己产生这种离经叛道的念头,但是现在的我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由此可见,我或许是败给了她。

    魔人李多败给了混血恶魔咬血。

    ——

    然而,我还需要面对某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普遍来说,幽灵有着地缚灵和执念灵的区分,但是用秘法转化而成的幽灵就不在这两者之间。看得出来现在的咬血保留了相当完整的生前人格,也就是说生前的她会怎么做,现在的她还是会怎么做。

    只不过既然是生前的她在弥留之际特地转化而成的幽灵,应该还是有着某种“就算是死也想要达成”的执念作为内驱力的,很可能是为了达成自己生前未能够完成的愿望。而就连她自己也承认,她真正的愿望并不是被我拥抱,而是想要等到我拥抱她之后转头咬碎我的喉咙。

    假设我在她的反咬之下死亡,或者是陷入了无法战斗的状态,亦或是退一步说,哪怕只是她变成了以我为最优先猎杀目标的敌人,之后的我也会变得无望阻止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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