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为什么打我-《一江芙蓉半江月》

    这是一座前后两进的院子,院子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溪,院子周边种满了竹子,清晨的阳光从竹林间洒落下来,照得前院的地面光影斑驳。透过半掩的院门,一个微胖的身影正在院子一角的水井边吃力地拉着水桶,半桶水拉了起来,一双胖乎乎的小手用力把它倒进旁边的木盆里。张玉梅把水桶扔回井里,手叉腰喘了一口气,拉过一张小板凳在木盆前坐了下来,开始洗衣服。木盆里泡了有足足大半盆的脏衣服,玉梅从地上拿起一块洋腻子,在脏衣服上使劲地涂抹。张玉梅小脸胖胖的,邻居都说和她死去的妈妈很像,反正她从小就胖,按她姐姐张玉兰的说法就是喝水都长肉。“啪”一块土坷垃扔在张玉梅的头上,顿时她的额头就红肿了起来,“哎哟”张玉梅捂着头叫了起来,“哈!哈!        哈!打中一个癞蛤蟆了。”对面墙角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张玉梅抬头望去,只见同父异母的弟弟张玉虎正捂着肚子在墙边大笑。

    “你干什么?为什么打我?打到人不痛吗?”张玉梅捂着额头气愤地问道。

    “不痛啊,我不痛啊。”张玉虎一脸无赖地回了一句。

    “你!”“你什么你,快洗你的衣服,不然我去告诉我妈说你在偷懒,不许你吃午饭,反正你是个小胖妞,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你。”

    张玉梅气得满面通红,眼睛里有泪水就要溢出眼眶。她咬着牙把泪水忍住,决不要在这个坏胚面前流泪,他就是想看自己哭的样子。

    “咣当”一声,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从门外冲进来一个人。来人几步就到了张玉虎的面前,举手一巴掌扇在张玉虎脸上,五根红彤彤的指印留在了张玉虎的圆脸上。张玉虎先是震惊,继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转身飞快往后院跑去。

    “姐,你回来了。”张玉梅高兴地跑上前去拉住姐姐的手。姐姐张玉兰今年十六岁,比妹妹张玉梅大五岁,个子不高,人长得清清瘦瘦的,透着几分精干。两姐妹的妈妈在生张玉梅的时候难产过世了,过了两年,父亲又娶了一房太太填房,新太太是镇上王秀才的妹妹王玉珠。王玉珠读过几年书,又略有几分姿色,父亲原就颇有些喜欢,后来又给父亲生下了传宗接代的儿子张玉虎,父亲就把王玉珠给宠上了天。继母进门就不喜这两姐妹,两姐妹自然也就不往跟前凑。王玉珠时常在张老爷耳旁刮些枕边风,张老爷也就逐渐对这两姐妹淡了感情,家里任由王玉珠做主,对王玉珠欺负两姐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眼里只有那个宝贝儿子了。张玉梅生性怯懦也就罢了,继母欺负过来唯有一个忍字。偏生张玉兰不是个受欺负的主,和继母三天两头吵架拌嘴半分亏也不肯吃。张老爷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始终不能让张玉兰伏低做小,张老爷索性也就不管了,继母也只能对她冷眼相对,不敢过分欺负她。

    待到张玉兰十三岁时,上省城投奔她幼年时习武拜的师傅青莲法师去了,王玉珠没了对手,家里这才清净了下来,只是苦了张玉梅在家里苦熬着。青莲法师是在县里小庙洪福寺出的家,在这里认识了时常跟随父亲来上香还愿的张玉兰。青莲法师的父亲是本地水陆码头黄龙镇上四方镖行的武师,法师自幼跟随父亲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后来不知怎的就跟了洪福寺的静玄师傅出了家。做了法师后也时不时地练练家传武艺,权当是强身健体。张玉兰见过后喜欢不已,缠着法师教自己,法师拗不过她,便随便传授了她一些简单的手段,不成想张玉兰却迷了进去,一门心思想拜在她门下学艺,青莲法师实在推脱不过就勉强收了她这个弟子,其实青莲法师本心还真是很喜欢这个性情直率的孩子。为着青莲法师收自己女儿做弟子,张老爷还专门办了几桌素席请客以示郑重。

    青莲法师的师傅后来去了省城的小南海做主持,小南海是一间小尼姑庵,供奉的是南海观世音,占地也就两三亩,庵里只有几个老尼姑,好在地处南城门边上,来往的人比较多,收的香火钱还是够庵里支撑的。静玄师傅眼见自己日渐衰老,就去信把青莲师傅招来继承她的衣钵。

    张玉兰因家事烦恼,不想整日呆在家里和继母纠缠,见师傅去了省城,便也前后脚跟随师傅去了小南海。张玉兰住在小南海里,每日就在后殿院子里练武,空下来时,要么帮着庵里的师傅们做做活,要么就听师傅们念经,也不怎么出门惹事,倒是挺招师傅们的喜欢。偶尔回家去看望父亲和妹妹,她也不在家吃饭,也不住家里,问个安说上几句话,搁下买给父亲、妹妹的东西便走,倒也干脆利落。

    从镇上去省城要走大半天的路,有时天晚了赶不回去,她就去师傅以前的同门师兄也就是她的师叔家借宿。师傅的同门师兄叫杨天赐,原是青莲法师父亲的徒弟,也是四方镖行的武师,后来慢慢在黄龙镇操成了当地的袍哥大爷,也算是威震一方的人物。张玉兰愿意去师叔家借宿,一是可以让师叔顺便指点一下武艺,二是师叔家有个比她大两岁的儿子,从小就相熟,和她也很谈得来,按辈分她管他叫师哥。

    师哥叫杨怀义,是省立一中的学生,平日里住校,一周就是周日回家一趟,周六回来周日回去。有时候赶上了张玉兰回家正好是周六,两人就周日结伴一同返回省城,一路上师哥便会给她讲一些她不知道的新鲜事,什电影啊,戏剧啊,游行啊,革命啊,反正都不是她这个世界的东西。师兄口才极好,每每讲得眉飞神舞,她则听得津津有味,大半天的路程也不觉得远了。后来张玉兰也就特意选在周六才回去探望父亲和妹妹,这样回程的时候就不会一个人枯走了。

    今天她就是选择周六回家,不曾想刚走到院门口便看见张玉虎在欺负自己的妹妹,她把给父亲、妹妹买的东西往门口一扔,冲进院子去教训张玉虎这个坏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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