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彩云消逝-《大清疆臣。》
第(2/3)页
但阮元知道,对于此时的他而言,这些已经是不能再小的处罚了。所以对于降级罚俸,阮元一一接受,很快得了准假之令,便连忙回家,来照看江彩。
眼看江彩面色苍白,全无血色,口鼻中气息也渐渐微弱,阮元自是痛楚不已,问医生道:“先生,之前几天,彩儿已经可以喝粥了,烧也退了,原想着是要好了,可今日却为何又变得如此啊?”
医生也叹道:“之前两天,尊夫人因为烧已经退了,所以神志比起高烧时,要清醒了些,才就有了几日时间,得以进食。可尊夫人原本身体就弱,此番连遭变故,又兼重病,其实……其实这场病已经耗尽了尊夫人体力,也就成了眼下这个样子。如今我虽也有调养元气的药,可尊夫人这般神色,只怕一点药也服不下了。”
阮元听着,眼泪也渐渐落下,先是滴到自己手上,之后又流在江彩手上。眼看她雪白纤细的小手,竟已细瘦得如枯柴一般,眼泪在她手上,都一点点清晰可见,心中只有更加难过。
杨吉看了,心中也无比酸涩,道:“伯元,你说我们这一年,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只觉平日行事,都是小心翼翼,一点乱子都不敢生,怎么我们一家,还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啊?为什么老天爷就这般狠心,竟然让夫人和荃儿承受这般苦痛呢?”
可是这个问题,阮元也回答不出来。
过得些时分,只听门房过来道:“阮大人,那大人从宫中退值回来了,说有些事要告知于你。”阮元也只好先把江彩交给刘文如照顾,前往前厅和那彦成相见。
那彦成把汪廷珍和阮元道歉之事都告知了阮元,听他说起江彩病情,也一时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伯元,其实你今番告假之事,于体制已是大大不合。按道理,我是该阻止你的。但你夫妻情深,令爱也是至亲骨肉,这些事,我想是勉强不来的。若是容安和容照生了病,我的心情,也与你一样。既然天数如此,我也不该再劝你什么。”容安和容照都是那彦成的儿子,这时年纪也都不大,故而言及妻子儿女,两人都是一般的心境。
杨吉知道万寿寺前后的事情,也知道那彦成并不希望阮元因为个人感情,失了谨慎。不过想起之前来送药的嘉亲王,却还是有几分好奇,问道:“那相公,嘉亲王最近怎么样了?那日荃儿病重,嘉亲王明知会被人非议,却来给我们家送了药,想来也不容易吧?”
那彦成道:“嘉亲王那边也不太平,皇上为他去万寿寺的事,给你们送药的事,其实已经多次和他交谈。只是嘉亲王一直力称,给你们送药,完全是恻隐之心,无关其他,皇上最后才不再追问。或许也是皇上看着伯元平日行止,与嘉亲王并不亲密,才清楚你们并无他意。但嘉亲王经此一事,也比以前更加小心了,这两个月一直深居宫城,再未与外臣见过面。其实外臣什么想法,皇上心里大体是有数的,我看这次沈大人外放去做学政,便是因他平日偏袒成亲王之故。”
杨吉叹道:“真没想到,皇上居然也有相信别人的时候。”
那彦成道:“皇上虽然对成亲王和嘉亲王,对朝中臣子,都不太放心,但若是事关天理伦常,又是纯出本心,并非作伪,皇上自然也会网开一面。伯元这次告假,是没有正当事由的,可皇上却准了假。回想起来,或许也和皇上过去的事有关。听说皇上即位之初,与孝贤皇后也一向感情深厚,可孝贤皇后当年,还不到四十岁,便一病去了,是以皇上对这件事,一直引以为憾。伯元,或许是你情意真挚,让皇上想起了当年之事,才破例准假的。”
杨吉道:“之前还真不知道,皇上也有这样一面。可这假准了,又能怎样?我现在看着彩妹妹,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那相公,我有一事,这心里始终不是滋味,你说这一年来,我们行事都是倍加小心,怎么荃儿和彩妹妹,命就这么苦呢?我们到底是什么事做错了啊?”
那彦成道:“我与伯元素来相熟,伯元的行事我也清楚,其实你们这一年来,一直谦逊谨慎,并没有什么错。要是真的有错,伯元眼下就不是降级留任这么简单了。那痘疾不说你们,就连宗室中人,也往往因而夭亡,又怎是说避开就能避开的?不过话说回来,伯元毕竟升迁太快,有些做三品官的事,想来并不清楚。”
阮元升迁三品已有些时日,听了颇为触动,杨吉却一时不解。
那彦成担心二人真的听不懂,也解释道:“你们应当知道,三四品各府、各寺主官,例称京卿,俗话也叫京堂,七部院之下,便是京卿了。伯元的詹事是正三品,还要高于光禄寺和鸿胪寺。而这京卿所执掌,与之前的七品编修,也就大不相同了。”
“这一年下来,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伯元升了三品,平日朝会,便要参与,每年秋审,也自有一席之地,此外入值之事,也要耗去不少时间。而三品以上官员,要做的还不止如此,皇上依例每年要巡幸热河,三品官员常有随驾之事,即便不随驾,也往往要到密云、张三营的行宫迎驾。此外还有大祀、耕猎、会试同考……伯元,若是你继续在京为官,这些也都要一一参与啊。”
杨吉道:“那……其他人不也一样忙碌吗?为何他们家中,就不似我们一样辛苦呢?”
那彦成道:“其实家家都是一样,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哪个少了?只不过别人做官久了,处事自然从容些。不似你们这样,家中一生变故,便不知所措。伯元,这也是你运气好,若你是因家中爱妾染病,便去告假,只怕眼下你顶子已保不住了。”
眼看杨吉仍是不解,只好继续解释道:“你们是想问,为什么别的官员,家中有人染疾,他们却依然可以不废公事?杨兄,你们家除了你管理家事,这些会馆门房偶尔可以帮忙,还有何人?若是伯元日后要去热河随驾,你分得开身吗?你们家中若是再不多雇些仆役,处理杂事,杨兄,只怕过得一两年,你也会支撑不住的。”
阮元道:“东甫兄,其实这些,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之前我家中一直清俭,并未用过多少仆役啊?”
那彦成道:“伯元,你也和民间那些读书人一样,认为家中仆役众多,乃是骄奢淫逸之举,是也不是?有些富贵人家,仆役千百,这自然不可效仿。可你眼下家中,竟连三五个人都找不出,你一个三品官的日常家事,他们已是应付不过来了。而且官至三品,同列之间往来交游,日常账目开支,也都需要专人打理。若是你这些家事都处理不好,你却要如何再去考虑公事?按朝廷定例,三品官员俸禄,是七品官的三倍,这多出来的银子是做什么的?自然是为了添置仆从,处理这些家事了。”
阮元听了,也不禁有些惭愧,这一年来他虽然谦逊小心,可毕竟初升三品,想来也确实有很多事做得不成熟,让那彦成这些友人为他忧心不少。也对那彦成道:“东甫兄今日,教训的是,想来小弟这一年来,也办错了不少事,以后小弟一定引以为戒。”
那彦成道:“这也怪不得你,旁人从登科到入仕三品,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还有不少人一生都无法登临三品呢。他们循序渐进,自然对这些细务更加清楚,伯元入仕才三年,就做到了詹事,想来是需要时日了解这些俗务的。至于尊夫人的病情,其实还是要看天意,伯元也无需自责。”说到这里,也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道:“伯元,你后半年不得俸禄,家中只会更加拮据,这些银子我先借于你,家中开支,夫人的医药,也都需要银子啊。”
阮元看这几张银票,约有百两之数,却又怎能受得起?那彦成看他神色有异,也劝解道:“眼下你家中事态紧急,便多用些银子,也是无妨。若你不想无功受禄,也好,这银子你日后还我便是,只是还需量力而行,我不着急的。”阮元见那彦成已将他心意点明,再行推却,只怕反令那彦成不快,也只好收了银子。
眼看日渐黄昏,那彦成也只好离去,可想着江彩的病情,阮元心中又怎得平复下来?只好陪在江彩床边,一直不敢离开,不知什么时候,神色已然恍惚,竟然睡去。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