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圣裔千金(女主登场)-《大清疆臣。》
第(2/3)页
孔小姐仍是从容,道:“阮学使,这《连昌宫词》下面几句是什么,可否念来听听?”
这首诗阮元早在少年之时,就得蒙母亲林氏教授,是故说来不难,道:“回孔小姐,下面四句乃是‘开元之末姚宋……’”这句最后是个“死”字,阮元觉得孔府临丧,直言不雅,便直接略过,续道:“‘朝廷渐渐由妃子。禄山宫里养作儿,虢国门前闹如市。’若填上这四句,这一轴想来是可以写全了。”
孔小姐却道:“我为何要填上这四句?即便空着,不也很好么?”
阮元听了,倒是有些惊讶,原本看孔小姐样貌举止,一举一动皆自得礼法,可不想赋诗行文,却是随性所至,无拘无束。但眼看左边孔小姐自己所作之诗,当即明白,道:“小姐是认为,开元之后,朝政败坏,并非杨贵妃之故,是以此句与小姐心念不合,便弃而不录。其实小姐这番见解,便是在下所言,出于人上之处。”
孔小姐双唇间又是一动,道:“人言七月七日,长生殿上,比翼连理之语,便是唐明皇怠政失国之由,我从来不信。是以作了这首诗,自抒胸中之志罢了。怎么,阮学使竟不觉得,小女不过妇人之见,眼看杨贵妃同是女子,故而同病相怜一番,而是另有他论?”
若是寻常书生,只怕听了孔小姐这一番话,后面的言辞当即便被堵住,再无言语相辩解。孔宪增眼看阮元只怕也要陷入尴尬境地,便从中插话道:“璐华,阮学使今日初来我家,却也不必如此耐心相询,待得日后阮学使有了闲暇,再来细细讨教也不迟。”此时阮元方才知道,孔小姐学名应是叫做孔璐华。
但阮元对此,却早有准备,对孔宪增道:“孔先生,其中掌故,若是未精于史事之人,却是不知。在下少时对两唐书均有了解,是故此间旧事,其实是知晓的。”回转过来,对孔璐华道:“回孔小姐,若论唐朝史事,其根本在于两部正史,《旧唐书》与《新唐书》,这两部正史之中,杨贵妃也都是有列传的,在下读书时,这两篇列传,也自一一看过,其间并无杨贵妃持国乱政之语,亦无杨贵妃黜贤用奸之句。两唐书中,对杨氏一门骄奢之态,颇有微词,但即便如此,这些话针对的是杨国忠、虢国夫人之流,却与贵妃无干。至于长生殿上之语,在下亦听精于史事的朋友说过,长生殿在骊山温泉,而唐明皇巡幸骊山,通常不在七月,想来这句话是乐天公误听人言所致。世人不读正史,妄作揣摩,竟以为李唐衰落之事,是杨贵妃所为,却是错了。小姐之言,自与正史相合,深得先人原意。是以在下之前有言,小姐见识,出于人上。”
孔璐华听了这话,唇上也自泛出笑意,一时不绝,直过了片刻,才恢复如初。孔宪增父子更是又惊又喜,寻常书生遇到孔璐华这个问题,只怕十有八九要被连续诘问,终至自认浅薄。可阮元不仅知难而进,而且一字一句之间,自有经典依据可循,却又自是寻常俗儒所不能及了。
孔璐华却又问道:“阮学使,小女不知考据之事,却也深知‘言必有据’四字。想来阮学使也是言而有据之人了。只不过阮学使方才,也是先听了小女之言,再从正史之中,寻得依据,相加修饰。若是旁人知道了这一番因由,说阮大人不过为了迎合小女,故作妇人之见,算不得真学问人,却又如何?”话虽如此,可阮元借着室内点点日光,看着孔璐华双眸时,只觉她从容雅致之间,又渐渐多了一份温柔,想来也是对自己之前的言语颇多认可了。
想到这里,阮元也道:“回孔小姐,其实这见解深浅,是否合乎圣人之意,与男女并无干系。是故正史之中,男子有奸臣佞幸之传,女子亦有列女之传。青史褒贬,在作为不在男女。”
孔璐华道:“阮学使,这列女传之事,我也曾有所耳闻。近来府县所称列女,大抵是守节不嫁,亦或偶遇贼盗之事,慷慨就义之人,其情可悯,却和才学见识无关啊?”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