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她都知道什么-《长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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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洛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少女身上。

    对方穿的是男子衣袍,面上未有半点脂粉痕迹,头发束得简单随意,衣袍鞋靴上都有着水渍痕迹,全无半点女儿家该有模样。

    说来奇怪,对方分明生得一张极出众的脸庞,着裙衫时是可惊艳诸人的样貌,的确无愧于京师第一美人之称——

    可对方一旦做了男子打扮,无需太多修饰,竟也当真就像极了一位真正的少年郎,举止气质之上并不给人半点违和之感。

    她初次在玄策府见到常岁宁时,一开始便未能认出对方女儿家的身份。

    对上明洛无声审视的视线,常岁宁出于本能地感受到了一丝被对方探究的冒犯之感,她面上不见波动,只看着明洛,再次开口:“明女史有话不妨直言。”

    “这句话,正是我想对常娘子说的。”明洛看进少女尤其平静从容的眼睛里:“从春祭时于大云寺内抄写佛经,再到登泰楼中作画,常娘子多番于人前显露与崇月长公主相似的笔迹,此中目的,不知可否直言?”

    常岁宁眼睛微动,视线未移,不答反问:“依明女史看来,我有何目的?”

    明洛眼神微凉,声音缓慢:“常娘子在刻意仿照崇月长公主,对吗?”

    常岁宁听来好笑:“不能仿照吗?”

    崇月那倒霉蛋也没什么稀罕金贵的,就是真拿来仿照一下怎么了。

    明洛似被她的厚颜气到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那敢问常娘子为何偏偏要仿照崇月长公主?常娘子同长公主殿下分明素未谋面,真若非要攀些什么渊源,常娘子也是为先太子殿下所救,而同长公主殿下无半分交集在,可常娘子偏要作出一副与长公主颇有缘分之态,甚至此番重阳之际又与段夫人约定去往长公主府祭祀……”

    对上那双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与讽刺意味的眼睛,常岁宁露出一丝极淡的恍然之色。

    对方说“她”是为先太子所救,而与崇月无半分交集……

    看来关于她的倒霉事迹,这位明女史知道的也并不是太多。

    常岁宁那一丝恍然之色落在明洛眼底,叫明洛极快地皱了下眉——那是什么表情?

    那种看不透想不通的感觉愈发强烈,偏偏对方在她的问话下毫无反应……她现下甚至觉得,常岁宁大约是知道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这感觉并非第一次出现,这些年来她从天女塔中的那个秘密当中,能隐约察觉到,姑母与崔大都督在崇月长公主的旧事上对她有所保留……她虽疑惑,但因谨守分寸而并未深究。

    可此时此刻,她陡然意识到,那片于她而言的空白之处,却极有可能被常岁宁窥见了真相!

    或许,那便是常岁宁的优势所在吗?

    这个想法叫明洛心中一阵焦躁不安,她定定地看着面前少女:“你如此煞费苦心将自己与崇月长公主的名号绑在一处,试图引起圣人的注意……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常岁宁终于回应了她的话,却是问:“那明女史又想得到什么?”

    明洛压制着情绪,冷笑一声:“现下是我在问你话——”

    “你问,我便必须答吗?”常岁宁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官,淡声问:“或者说,明女史是以什么身份立场来质问我?开此先河者吗?”

    明洛眼睛微颤了一下,面色陡然沉下:“你说什么?”

    常岁宁的视线无声扫过马车内的布置。

    方才她一进得这马车内,心中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难怪她第一次见明洛时即觉古怪,原来那古怪之感在于她看对方时,像是在照一面镜子,但那镜面之上泼了水起了雾,改变折曲了镜中之象,故那镜中倒影像她却不是她。

    真正在仿照崇月的人,是明洛。

    或许这便是明洛当年被明后选中,带在身边教养的缘故。

    在明洛开口之前,她并未觉得明洛这般做有何不妥,也并无什么被冒犯之感,更无拎出来戳破之意——

    左右不过是个死人而已,被人仿照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她也曾下苦功夫仿照过阿效,这天下事本就融会贯通,将可用之处取来一用,求存也好求利也罢,只要不是拿来作恶,便不必被苛责。

    可融会贯通之道在于,你用我用大家用,你好我好大家好,然而对方却是我用我用只能我用,我好我好只能我好,将学来的东西当作了自己的东西,碰都不许旁人碰一下——

    这般姿态,就很不讨人喜欢了。

    她看向面色发白,正克制着恼色的明洛:“既同样是学来的,何来立场质问他人。若他人仿照崇月长公主是该被嘲讽斥逐之举,那明女史又当如何自视?”

    明洛自牙关挤出一声冷笑:“你现在是在教我如何做事吗?”

    “不,是我不打算接受明女史的赐教而已。”

    常岁宁站起身来,马车宽敞高大,足够她站立起身。

    她微落眸,最后看向明洛:“今日明女史之言颇冒昧,但我还是要与明女史将话说明,我并无与你相争之意,也无意因此等荒谬无意义之事树敌,你我当互不干涉各行其道。”

    “言尽于此,如若明女史执意要将我视作敌人,那也请随意。”

    将她视作敌人的人,自然也会成为她眼中的敌人,而她对待敌人,没有手软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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