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萼含雪-《画斜红》

    皇后自此下了这三道诏令,便是守着皇帝等着太子,候着云开雾散。这该办的都已是办了,太子也该是回宫,也该是放过了他的父皇母后、亲弟弟了罢?

    一晃七日,朝堂众臣告病的告病,辞官的辞官,剩下的已尽是太子嫡系。唯一一个脱跳于任何派势的大将军,却是日日骂娘,只说自家女郎命苦,二皇子如今是顽疾难除,形同废人,她这一世算是被门亲事给毁尽了!

    皇帝还是魂灵出窍的模样,能吃,能睡,却是不能思,不可言。皇后当日凭着一腔急迫,一股莽劲翻覆了整个朝堂,乱了遍地的人心,如今既不见太子回朝,也不见皇帝、二皇儿转好,一颗心便被愧悔慢慢占据,不觉间,两鬓飞霜,神衰色褪。

    这日说来也是出奇。日已过午,未曾有一份奏章送至皇帝寝殿,也未曾有一事来报。这些时日皇后虽为日日处置朝政有些心烦,然而要无事了,也是觉得心慌,待想出去看个究竟,却已是踏不过殿门!

    皇后呵斥着拦住她的宫婢,怒不可遏。然那宫婢边行着礼边道:太子回朝监国,已无需再劳动皇后问政。传太子旨意,请父皇母后好生休养,以安圣躬。

    皇后望着殿前那些个甲胄齐全侍卫,再无有气力去争,去抗,当下仰天长叹: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太子自此坐了朝堂,之前那些称病的,辞官的,他是无一不准,并都是赐了财帛说是需让众臣得个“衣锦还乡”。为此空缺的官职,也是唯才是用,并不亲厚自己的幕僚。而于民间,又是核减税负,又是减征劳役。。。。。。当真是合了“羽王降世,救黎民于水火”之说!若不是还称他为“殿下”,当真就是无人能想得起,太子之上,皇帝犹在!

    这般仁和贤明的太子,于那被他软禁在后宫的父皇母后,却只当视而不见;于他那久病未愈的亲弟,也是漠然置之。然对那舍了自己亲弟不顾的弟媳娘家,倒是常有赏赐。又是时不时地就约了大将军“君臣同席”,劝导些让二皇子妃回府的话语。大将军起先也是不理,气哼哼地只道舍不得让自己女郎回去。次数多了,又是被太子拿他的外孙说事,终是舍不得外孙从小离父或是离母,答应了回家劝说二皇子妃。

    然无论哪次“欢聚”,“君”臣二人始终无有谈及二皇子不再外藩之事。太子试想了几次,却不知怎样开口,又是素来知道大将军惜女如命,想着他或者本就不愿女郎远离罢。若不然,这老莽夫早怕是早就鼓噪不休了。太子有些黯然:孤还需多少时月才是能摆脱这制肘,如今是动不得啊,万万动不得。。。。。。

    却说“水莲寺”,按着原来的旨意,规模应只属则中,然太子又是重新下了诏,于原有规模上扩了几倍之巨。如此一来,没个几年,定是修不完的了。因此太子妃虽说是出家了,却仍是居于尚书令府中,只是辟出了一院充当佛堂。太子妃作息起居都在其中,竟是连自己父母都是见不着她几面。

    尚书令,或应说是前尚书令,本来已被允了辞呈,应当早就是返回故里。而如今只因太子妃尚未得安身之所,才是一家依然滞留在此。

    太子曾去造访,说是要见一见太子妃。然太子却任凭太子立于佛堂之外许久,并不相见。只托了一个小尼带出一句话:嫁妆都是未曾带回一件,更别说是太子府里的东西了。

    太子怏怏而回,自此也就不曾去过。时常想起了,便是送些补用的食材送去。太子妃每回都是让伺候她的小尼拿去散给府中仆役,连看都是不想再看一眼。

    一瞬又是数月,已是木犀花飘之时。太子妃已是大腹便便,临盆不远。忽有一日,从不出佛堂的她,却是趁夜出了太宰府,一路小心地到了二皇子府上。

    二皇子与二皇子妃提前得报,早已等了她来。待见到了。二皇子妃先是忍不得,低声啜泣起来。太子妃道:你也别哭。我也无有什么可怜的。本都是命。哀也无用。我是不妨,倒是你们,还有一辈子要缠。

    二皇子神清气朗的,哪里还有什么病态。此刻见二皇子妃哭得伤心,担忧她牵动胎气,也是劝慰着让她莫哭,道是皇嫂即来了,必有事。你一路哭着,她又怎生能说?

    二皇子妃这才是止住了哭,抽噎着等太子妃说话。太子妃无有一丝拖沓,道冒险前来,其因有三,先是拜谢二皇子夫妇日后抚养她孩儿之恩。再是道诸事至此,因不再她,也不在二皇子,而只在太子之疑、之猜,故无论前事后事,他们三人都不必自怨或是互怨。而二皇子夫妇若要保得安宁,只得继续佯装不和不睦,让太子觉得他们是离了心的,如此便能保得大将军多些时日的稳固。

    最后一件还未说,太子妃就已对着二皇子妃跪下了,二皇子妃唬了一跳,都是重身子的人,想扶既怕拉扯到她,也怕拉扯到自己,无奈只能望向二皇子,二皇子刚想动,太子妃却是做了一个不必的手势,说道:算来我生产应是在二皇子妃之前,我只求那日二皇子妃能到我那里,待孩儿生下就即刻抱走,不要让我见着!

    二皇子妃心中愈发淤塞,这又是为何?虽说那公子是要养在这府里,可日后若要母子相见,也自是可以。倒是怎么的,生出来就不想见?莫不是恨透了太子,连他的孩儿一起恨上了?

    太子妃笑得就如冬日腊梅,清冷孤寂,她道:我与这孩儿,只有一人能活。我原不怕死,只怕是见着了他便是舍不得再死。然我不死,便致母子皆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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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待到太子妃生产那日,尚书府上派人接了也已是大腹便便的二皇子妃来。只是这公子像是知道从此要与母亲死别,竟是尤其难生。折腾了一天一夜还多,才是呱呱坠地。二皇子妃遵守诺言,抱起婴儿转身就走,这眼泪,从尚书府一直滴到了二皇子府,散落了一地。

    笠日,太子妃薨。。

    一月后,一场无名大火焚尽了尚书府一瓦一木,火光燎灼着夜幕,映亮了半个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