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籍贯(上)
盛安市“10·13”(四年前首案发生时间)系列杀人残害案锁定相关嫌疑人员提报申请外省市公安机关协查的流程走得有点儿慢,新鲜出炉盖着戳印的红头文件半夜刚被端着一盒香辣牛肉面堵在领导大门口的顾形拎回刑侦,林宇就顶着凌晨四点来钟乌漆墨黑的天,拽着迷迷瞪瞪打瞌睡的黄星骏直奔火车站,坐在江陌送站的车上紧抢了不到六点那趟绿皮火车,火急火燎地奔向了宋晚晚老家所在的缙柏县。
江陌抵着方向盘仰头看向车窗外雾糟糟不见亮的天,慢吞吞地把车提堵在进出站口这会儿还空荡荡没什么人的送站通道上面,晃了下车灯,示意刚从东广场的小吃部提溜了一兜子早餐出来的小米录快走几步上前。
小米录紧跑上车系好安全带,扶正了文质彬彬的小眼镜,把新出笼屉的肉包子和杯装的小米粥挂在江陌伸手就能够到的杯架上,探头瞄了眼车场岗亭智能识别只差一秒就要开始计费的停车时间,托着镜框眨了眨眼:“省了三块钱——不在路边先吃口饭吗江警官?直接去疗养院?”
“你吃你的,待会儿趁着个红绿灯的事儿。”江陌瞥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转头瞭着道面上方的路牌,犹豫了几秒,到底还是把车拐到了火车站旁落成年头远比江陌还年长的老红桥上面,“绕个路,去人才市场那个路口一趟。”
小米录捧着包子咬了半个,嘴角被新出炉的蒸汽呲烫得红了一片,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小心仔细地沾了沾,抬眉试探:“那个小保安?之前说……他从山前酒吧离开之后,养好身体就一直坐郊区那趟车在人才市场那个小广场蹲活儿。你觉得他在说谎?”
“有人盯着他,说不出什么大谎,就是总惦记……确认一下看看。”
江陌余光瞥了眼杯架上的粥,单手搓了个吸管戳在上面:“他跟薛一恋在山前酒吧有过交集,受了欺负还有案底,我总觉得有点儿不放心……正好时间还早,城郊疗养院那一片儿目前还是私营的,每天八点半才对外开门,去得太早估计没什么人。”
“……不过宋晚晚薛一恋的籍贯地都是缙柏县,宋亦珂老家跟她们不是一个地界啊?”
米录嘶嘶呼呼地端着包子吹了两口,晃了晃从包子和热粥里飘出来黏在镜片上的水汽,“先前顾队好像也琢磨这事儿来着,就是一直没找着什么线索能直接或者间接证明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所以师父才紧忙地让林组黄组亲自跑一趟缙柏县……这几个人在盛安市内社会关系、可查动线基本被翻得稀烂——薛一恋还好说,毕竟挨着室友的身份沾着嫌疑人的边,外加上身份暴露之后就消失得死活不见。但就最近这几起案子的案发时间来看,最起码……陈佐奕确认死亡的时候,薛一恋确实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那会儿她是咱们的重点排查人员,哪怕只是出现在现场附近,都不至于一丁点儿线索没发现。但她瞒而不报在先,估计不单是知情人这么简单——”
江陌端着小米粥使劲儿一嘬,烫着上牙膛猛一哆嗦,半眯起一只眼睛眺着远方人才市场路口已经挑挂起牌子堆摆在一撮的自行车,稍抬起油门,慢悠悠地把车溜过小广场的路口,“保不齐就是在包庇共犯……”
郊区通勤的小客车这会儿正敞着手动的推拉门停靠在路边。固定的线路每天固定出这么几趟车,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熟客,司机捏着一个大份儿的土豆丝豆皮儿卷饼蹲坐在车门台阶上,煞有介事地跟旁边抱着一兜子家伙事的瓦匠有模有式地学,声音敞亮得隔着车门车窗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晚上那趟车跑回去才发现,黑灯瞎火的也没看,那一趟车就拉那些人呗,都熟脸,还能怎么办,那就一不小心让谁拽秃噜扣了,我还一个一个找完了让人赔啊?大伙儿天天都搁这趴活,谁都不容易,再者说,我这车岁数都多大了,犯得上犯不上啊大哥——”
司机稍微侧过身,支着胳膊示意似的磕了磕修后成功升级成半自动半手动的推拉车门,“现在这样也挺好,只要不到报废那地步就凑合凑合呗……就是不太严实,我看修自行车那大爷那儿有没有废下来的车胎,垫一圈儿正好——”
小米录八成是没怎么分神去听这几句街面上的闲话琐碎,脑子里只绷了一根儿寻找小宋保安的弦,专心致志地探着脖子扫视着街面,末了嚼着包子噎了一下,瞪着眼睛敲了敲胸前,嗓子眼儿里拐着弯儿地咕哝了一声,转头伸手拍了拍正一心二用分神瞥着客车方向的江陌。
江陌若有所思地嚼着米粥里没洗净有点儿牙碜的石子,摇下车窗偏头啐了一口,转而缓慢地撤回视线,循着小米录翘着手指头指点的方向挑了下眉头。
宋亦珂正抱着个双肩包坐在小广场的雕塑底座。他闷着脑袋只顾着抠手,估计是跟身边干力工的大哥达成了同行的默契,紧挨着大哥蹭活。大哥也不多话,侧身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隔了挺半晌,像是对待自己家孩子似的,悄么声地给宋亦珂掰了半块自己家做的馍。
小米录就着热粥顺了半天喉咙,“……他还真在这儿。那……柴卿出事的时候,这趟往郊区的小客应该已经回了……还是说——”
“派出所那边见天儿蹲在路口盯着。这个行程和动线不会有错——”江陌拧着眉头把车拐靠到路边,迅速解决了一下手边还热乎的早餐,扬起下颏稍作示意就先一步跳下车旁踏板,拨手绕开了左一声右一声的“老板装修还是工地有活儿”,径自走到了宋亦珂的身前,把刚从车上顺下来那两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到了宋亦珂和他身旁那位大哥的手里。
宋亦珂也刚被干馍噎得直梗脖子。他有点儿傻眼地顺着水瓶的方向抬头看向江陌,愣了半晌才伸手接过,别扭地捏着馍块拧开瓶盖抿了一小口,然后承着身边跃跃欲试准备干活的大哥递过来的探究视线,小声介绍说。
“洪大哥,这位是市局刑侦的警官,姓江。”
江陌点点头,递手一握。
“江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