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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来就亏欠卫国,不想连卫国的儿子都亏欠。

    此时,樊原望着身上还穿着病号服的孙子,又看了眼倔强地抬着脸看着他的孙女,这一巴掌,怎么都没敢下手。饶是他这时候再气,也知道自己这一巴掌下去,怕是和这俩孩子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叹了口气道:“铎匀,现在不比先前,局势比较紧张,我希望你能够留在京市,一家人多少能互相照应点?你和小沈俩个单独在汉城,我完全不放心。”他找以恒的父亲问过了,这小沈一家也是独门独户地在汉城,要真是有什么事儿,这小夫妻俩连个搭手的人都没有。

    小沈这姑娘,他上次在黎族那边,他就看出来,这姑娘对铎匀是真心实意的,而且他还听老林说,小沈是个技术员,今年还参加了纺织科学研究院搞的高速梳棉机研发项目,和铎匀也算旗鼓相当,他心里对这个孙媳妇满意得很。

    他到了这把年纪,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希望仅剩的俩个小辈好好的。趁着现在他脑子还算清楚、身体还康健的时候,把小辈的路给铺好。

    却见铎匀仍旧摇头道:“不必!”

    樊原立即就急起来,“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跟个犟驴一样?京市不比那汉城好吗?多少大学生想留都留不下来?你说你执拗个什么劲?”

    段沁香看了一眼焦躁的丈夫,又看了一眼站在多美前头不作声的樊铎匀,不由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轻语地道:“铎匀,你爷爷想让你留在京市,你要是担心小沈那边,我们也可以帮忙给她在这边找一份工作,小沈还没来过京市吧?她肯定会喜欢这边,你考虑看看好不好?”

    樊多美听得眉心直跳,什么叫爱立没来过京市,会喜欢这边?这话怎么听着,像她家爱立没见过世面一样?

    还有,什么叫他们给帮忙?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想施舍给我家爱立一份工作?”

    多美话音刚落,就见铎匀忽然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搪瓷水杯向段沁香砸去,骂了一个字:“滚!”

    搪瓷水杯没砸到她脸,被樊原抬手挡住了,倒是杯子里的水,泼了段沁香一脸的,原本还穿得体面、合宜的段沁香,水顺着她的脸颊、头发往下滑落,整个人立即就有些狼狈起来。

    不仅樊原愣住了,就是多美也愣住了。

    樊原冷声质问道:“铎匀,你干什么!沁香怎么说,也是你……是你长辈!”“奶奶”俩个字,樊原说不出口。

    樊多美眼里闪过了然,知道他自己也心虚,冷冷地讥笑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随便编排爱立,当谁都像她一样,见到人家吃好点、穿好点的,就舍不得挪步了,她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你当我们听不出来,还想着让我们忍不成?她配当我们的长辈吗?她算哪门子的长辈?”

    樊原的怒火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瞪了一眼身边的女人,段沁香立即低了头,有些委屈地道:“我就是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樊原不耐地道:“你住嘴吧!”心里有些后悔,上午耳根子软,把她带了过来。本来今天他准备自己一个过来,是她非说,一起来显得有诚意些。再者,铎匀出这么大的事,她都不来看看,面上也说不过去,还一再和他保证,一定不会逞口舌之快,一定顺着多美的意思来。

    没想到,她和多美一见面,就吵得像乌鸡斗眼一样。

    多美这时候也缓了情绪,低声道:“樊老同志,你不要痴人说梦,想着什么一家团圆,不可能的。咱们这个家已然是覆水难收,你好好地跟你的小保姆过后面的日子吧!我和铎匀也有我们的日子要过。”

    她的语气有些悲凉,明明小时候,樊老同志还是她最爱的爷爷。时至今日,她但凡对上他,不是讥笑、就是嘲讽。

    段沁香还在转着车轱辘话:“铎匀,多美,我们是好意,想着一家人团聚。”

    樊多美不耐看到她这一张脸,微微皱眉道:“你消停消停些吧!姑奶奶不想陪你演戏。”

    樊原立即抬脚走了出去,背却没有来时那么挺拔了,樊多美忍不住移开了眼睛。

    段沁香看了一眼樊多美,忙追了上去,“老樊,老樊,你等等我……”

    樊多美低声和铎匀道:“这回能把他气个好些天,也不会烦到我们跟前来。不过,来不来的都不要紧了,反正你下午就回去了。”

    “姐,你不想理他,以后就不要理。”

    樊多美笑笑,和铎匀道:“你别管这些,回去好好和爱立过日子!”樊多美摇摇头,她比铎匀大三岁,有些事她知道得比铎匀多些,事情不能按非黑即白了算,至少,他们的血缘关系就切割不了。

    见铎匀点头,就转了话题和他说起,这次给他准备的行李来。

    而段沁香这边,匆匆忙忙地追在丈夫身后,一直到医院大门口,老樊才停了下来,段沁香气喘吁吁地道:“老樊,你怎么和孩子们生气,真是和个倔老头一样,哎,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说上午还有事?”

    樊原没有理她,他忽然意识到,多美在对他用激将法,他本来是过来劝铎匀留在京市的,给多美三言两句一说,事儿没办成,自己就先跑了。

    心里微微喟叹一声,到底是继承了她妈妈的脑子。

    段沁香见他忽然还笑了起来,忙问道:“老樊,怎么了?”

    樊原望着她还挂着水迹的头发,伸出手摸了一下,叹道:“没什么,委屈你了。”

    他的手掌又大又糙,刮到她脸皮,还有些疼,段沁香不自在地道:“在外面呢!”

    樊原抬起的手滞了一下,“行,你先回家,我有事,得去找一下老林。”

    竟是也不等她,自己坐着吉普车走了。

    段沁香不由皱眉,觉得他这样子,比刚才樊铎匀砸水杯的事,还要让她来气,但是也没有办法,虽然外人看来,他们老夫少妻的,肯定是樊原疼着、宠着、护着她,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就是个一点不懂体贴的老蛮牛。

    但是,相比较她们村子里那些姐妹来说,她已然是过上了,她们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想到这里,心口的郁气,稍微平息了点,自己朝公交站走去。

    ***

    转眼就到了12月17日,是汉城国棉一厂开年底表彰大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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