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与他当年的春风一度-《谋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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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舶来的琉璃镜前,看见身边三五个使女丫头低眉顺眼帮她化妆的模样,在那张原本就已经风流绝艳的脸上,以脂粉点染出更为荡漾诱人的风情。

    她的身后还站着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她的身材丰腴饱满,胸前呼之欲出,身上又裹着一层红绸,本是极为艳俗的打扮,她却偏偏只只剩下明艳妖娆。

    明棠微微晃了晃神,认出来这是专跟着她的鸨母,叫花无叶。

    花无叶将身边伺候明棠梳妆打扮的侍女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说是她用的这一斛口脂颜色太淡太不像话;一会儿又是说今日梳的这个发髻十分老气不大适合;一会儿又是说选用的这个头油不够芬芳;一会儿又是今日准备的衣裳和头面首饰太寡淡,没甚新意。

    三五个使女根本不够她使唤,于是一声令下之后,又从外头涌进来起八个,只为了将这镜前本就貌若天仙的美人打扮得更为倾国倾城。

    使女多也有多的好处,不过眨眼之间,明棠便又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了发髻,换了一身新的衣裳头面。

    花无叶这样挑剔打扮出来的美人,果然与方才不同,明棠低头一看那琉璃镜,便瞧见镜中那美人也正低头下来,与她对视。

    她身上换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衫,没有半点装饰,素净极了,一头青丝半挽在身后,点缀着些翡翠首饰,手腕上也不过只挂着一串圆润的翡翠手串,竟没有半点这般烟花之地的气息,倒好像是那饱读诗书多年,满腹经纶的士族女郎。

    衣衫的绿与翡翠的绿,那淡色的绿缠绕着,若隐若现着,上头好似有一层淡淡的珠光,衬着明棠如同雪一般的冰肌玉骨的肤色,当真是人间绝色,与这周遭的富贵逼人截然不同,竟还当真像那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

    她眉间一点朱砂痣鲜红似血,偏偏欲语还休,一双罥烟眉似笑非笑,可映衬着她那双眼,便总含着一股子淡淡的愁绪。她的口脂润而淡,面上更是瞧不出半点妆扮的痕迹,不施粉黛,却也已经足够叫人看一眼便失魂落魄。

    明棠微微皱了皱眉,镜中的美人也跟着皱眉,叫人禁不住地心碎。

    花无叶纵使调教过那样多的美人儿,却也禁不住为眠梦的美而叹息:“若你聪明些,又何至于是现在的境地?阿梦,你当真像是凡俗人梦里才会出现的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

    明棠唇角都只能勾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就是看着周遭,明棠也知道,那不过只是脂粉堆砌出来的假象。

    什么玄女,会在这样全是女儿哭男儿笑的腌臜地儿?

    这些古玩,这些波斯进贡的昂贵地毯,桩桩件件都昭示着这金宫之中不知埋葬了多少女郎的泪,是她们的清白与自尊都被血泪浸透,用自己的傲骨与身躯,扑救成这一座金屋;

    这般的富贵迷人眼下,与她明棠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飘逸出尘的皮囊下藏着的是早就腐烂发臭的内里——她们不过只是这里恩客消遣的玩物。

    正如明棠头一回被花无叶押着去见客,那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泥腿子醉醺醺地喝了一大口酒,便冲着她露出一口垂涎的大黄牙:“美人儿,来陪爷喝酒。”

    九天玄女便是下凡,也不会在这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的去处。

    她不是什么九天玄女,不过是因着这一张脸,被这些人困在手掌心里头的摇钱树——她目光所及之处的那些装潢,处处也只有铜臭之味,她看着好似那凡尘俗世没有的玄女,实则也早就被金宫的铜臭与恶臭交缠着。

    花无叶看出明棠面上的不耐与不屑,只是摇摇头:“阿梦,只要你肯,远不必像现在这般辛苦。”

    明棠并不说话。

    这些话她听了不知多少遍,花无叶也不知说了多少遍——也许明棠最初成为“眠梦”的时候,她还会因为花无叶的这番话而愤懑,到如今,她也没有那些愤懑在心了。

    心如死灰,对花无叶也同样失望透顶。

    她也不转过身来,不过是隔着琉璃镜子的反射,淡淡地与花无叶对视一眼。

    看着这样一张着实脱俗的面孔,便是脾气古怪的花无叶也舍不得苛责。

    身边的那些使女纵使早已经见惯了这位主子艳惊四方的容色,但回回重新见到她的时候,心中都只剩下无尽的感慨。

    命运与苍天总是眷恋有些人,赐予她这般无上的容颜;

    可命运与苍天也总不放过某些人,在这般的乱世里,因这样的容貌,才为她招揽来这般多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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