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轻轻地叹了口气:“黑袍尊者,你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你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武庚最亲近的人,是他的老师,而不是他的父王,而他的这位老师,是商朝著名的圣人,比干。”
黑袍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久久,斗蓬才摇头道:“原来如此,那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纣王要搞变法,要搞改革,要远离天神和祖先,那在国内就受到了强烈的反弹,比干是商朝的圣人,也意味着他是最坚守商朝古法,祖训的那一个,也许他会出于怜悯之心,同意要减少祭祀的规模和频率,但要是完全放弃祭祀,取销靠了祭祀为生的贞人和贵族集团,这是比干万万不能答应的。他和纣王的根本矛盾,也大概出于此。”
黑袍喃喃地自语道:“这就是了,比干作为商朝的圣人,宗室大臣,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教导太子最合适的人选,纣王常年征战在外,而且自古有二龙不相见之说,这让他和思想传统保守,遵守商朝古法旧道的比干,会越来越亲近,邪天帝是被鬼方之神所融合,甚至商朝贵族都不清楚他是不是还是原来的祖先王亥,而纣王所做的事情,那种征伐东夷,却又给东夷族人高规格的待遇和好处,这种疏远亲人,违背古法,与之前的敌人化敌为友的做法,是比干,还有那些商朝贵族所无法接受的吧。”
老祖微微一笑,说道:“是的,比干不是后世想象的那么悲天悯人,慈悲为怀,他是最传统的商朝贵族,对于自己国人要讲仁爱,但对于商朝的敌人,他是主张统统杀光,一个不留,就算暂时不杀,也是为了后面向祖先献祭使用,在他看来,商朝的敌人杀害了很多商朝的战士,这些罪行与仇恨,只有把他们斩尽杀绝,才能赎罪,祖先与神明们保佑自己的子孙和战士们取得胜利,那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就是用敌人的性命,用他们的魂魄,来满足祖先的生存需求。”
斗蓬勾了勾嘴角:“所以,比干是坚决反对纣王的那种取消祭祀的做法了?但他难道不知道,只是为了人牲而发动战争,既无法管理这些新征服的土地,也会跟四夷的仇越结越多,越结越深,最后总有举世皆敌,被群起攻之的时候吗?”
老祖正色道:“比干的想法是让祖先与神明们赐福商朝的族人,让他们多子多孙,只有商朝人生下来的子孙,才是商朝真正的血脉,那些外夷,异族,都是其心必异,早晚会反,就算一时臣服,时间长了也会造反,就象当年的风夷,辛国一样,曾经是商朝最可靠的盟友,世代联姻,不也是一见商朝衰落,就趁机造反了吗?最后还是靠了商朝自己的力量,才守住了王者。又好比霍州峡谷一战,虽然有妇好带着淮夷助战,但真正打赢的中坚力量,不仍是靠商朝的军队,还有成汤这样的祖先吗?比干真正不满的,是纣王抛弃商朝的基本盘,压制商朝的贵族,来取悦于东夷部落这些昔日仇敌的做法,他在死前跟纣王,跟武庚说过,当年武丁也曾经和妇好的淮夷,和彭国,韦国这些异族方国暂时结盟,但武丁心里清楚,这些终归还是敌人,利用完了后,就要消灭掉。只有商朝本族的人,尤其是贵族,才是构成商朝的基本盘。”
黑袍点了点头:“这比干说得也有道理,虽然说扩张最后还是需要人丁,但是以谁为主体,以谁为核心,还是要明确的,上古之时,部落之间的冲突,多是杀戮对方的男子,留下女人,为部落生儿育女,生下来的就是族人,不被看成异族血脉,比干要的,恐怕就是如此吧。”
斗蓬勾了勾嘴角:“杀男留女是常规做法,不过,商朝的男子一直在四处征战,恐怕也没有上古部落这种枪手,一直在国内繁衍后代,纣王想要直接让恶来这样的东夷部落效忠,从此成为商人,步子迈得大了点,但出发点是不错的。如果一个国家,对于祖先,对于祭祀的重视程度,超过了正常的农业,手工业生产,那早晚会出大问题,就象老祖说的那样,时间越长,祖宗越多,要供奉的神明也越多。最后只能是负担不起呢。”
老祖平静地说道:“没有办法,因为商朝的子孙后代也越来越多,贵族更是多子多孙,要安排自己的子孙后代做事,不用吃苦受罪地从事生产劳作,也不用冒着性命危险上阵杀敌,那最好的办法,一是做官,二是当祭司,贞人,可是官位的数量是有限的,祭司的规模却是可以随着祖宗越来越多,而扩大其数量,越是祭祀频繁,越是可以让祭司,贞人的需求量越大,这到了纣王之时,已经成为尾大不掉的事,庞大的祭司和贞人集团,已经成为国家的沉重负担,为了满足他们的祭祀需求,就得到处捕猎人牲,与天下为敌,所以,纣王真正的对手,已经不再是周国,或者是四夷,而是国内的贞人贵族们,这也是他最后负天下之骂名,就算放过周国,也要杀比干的原因。”
黑袍叹了口气:“这么说来,纣王还是太急了一点,杀了比干,得罪了全国的祭司和贞人贵族,他们转而要拥立武庚,以取代纣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