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归途-《满唐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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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尘。”中年男子喝止了童子,向薛白点点头,道:“小郎子若不介意,一道同行如何?”

    “多谢先生。”薛白学着做了个叉手礼,道:“在下薛白,敢问先生高姓尊名?也好往后报答。”

    他仔细想过,东宫虽想活埋了他,他却不是逃犯,不怕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甚至打算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名字。

    “不必谈报答。”中年男子却不肯报名字,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相互帮衬,应该的。”

    “先生所言甚是。”

    薛白今日才感受到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诸多不便,愈发能体会这“相互帮衬”四个字的意义,也明白了时人与家族乡邻抱团相处的因由。

    中年男子含笑点了点头,催马而走。

    他眼神依旧淡然,这一笑不见欢喜,反而显得有些慈悲。

    眼见这位大主顾不爱说话,因此往长安的一路上连老庄头都不敢太说话。

    好在,这段路平坦好走,半日之后便抵达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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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东有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三个城门,总称为“春门”。

    春门一带酒肆密集,乃是开垆畅饮的好去处,故而有诗云“未饮青门酒,先如醉梦身”。

    车队进了春明门。

    薛白放眼看去,只见酒楼林立,旗杆招摇,帘招高挂,红幔飘飘。每家酒楼里都有表演,歌伎吹笛,乐师击瓯,杂技相扑,还可见到酒客投壶或行着酒令,做着各种游戏。

    更吸引人眼球的则是在门前揽客的胡姬。她们多是湛蓝的眼眸,头发微卷,唇抹胭脂,身披薄罗,袒露出雪白的肌扶,扭动着腰肢,频频挥舞素手邀人入店。

    半城豪客醉酒高歌。

    “摩诘!”

    忽听得一声喊,康家酒铺中几人跑了出来,赶向那位带了薛白一程的素袍中年男子。

    “摩诘!哈哈哈,我便说摩诘迁任库部员外郎,这两日该回长安任职了。”

    “元二兄?!多年未见了。”

    “你那辋川别业可拾掇好了?”

    “年初便开始稍作拾掇,为此还赋了几首诗。”

    “摩诘又有新诗了?!哈哈,快快念来。”

    “不到东山向一年,归来才及种春田。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

    “好!好一个水上桃花红欲然。”

    “……”

    薛白目光再看那素袍中年男子,一瞬间先是惊讶,其后不由显出些恍然而悟的笑意来。

    此人被称为摩诘,想来极可能是一个人——王维王摩诘。

    听他们攀谈,原来是王维有个辋川别业在蓝田县,所以从蓝田县迁往长安任官。

    薛白先是觉得好巧,再一想又觉得或许不是因为巧,以如今盛唐诗坛之璀璨,谁知今日这青门酒楼间还有多少名留史青的大诗人?

    他忽扬着嘴角,自顾自笑了笑。

    太子遣人将他送出城活埋,诗佛王维却将他送回了长安城。

    这一路让他终于能开始了解这个时代。

    它有骄固奢侈、争权夺势的黑暗,也有仓廪富足、文章璀璨的华彩,它们相互交织,构成了眼前的大唐鼎盛。

    这般盛唐不会蹉跎掉薛白的斗志,只让他愈发振奋。

    ~~

    街边,王维与友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对了,储兄怎不在?”

    “还不是因为贺监的诗,摩诘可知长安出事了?”

    “何事?”

    “韦坚案复演,太子再次和离……贺监前年病逝,哥奴却到处散播他的诗,还故意曲解诗意,一首重见家乡景色而欣喜之作,被说是太子心怀不满。可谁不知韦坚案在年初,贺监诗作于前年,时间都不对……”

    “噤声,当街莫提国事。”

    那被称作元二的酒客有些醉意,反而大声道:“有何不敢提?!哈哈,旁人怕哥奴,我不怕!”

    “噤声噤声……无尘,你带行李归家,我与诸公小聚。”

    “喏。”

    薛白则起身,再次行了个叉手礼道:“多谢先生。”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不仅谢先生载我一程,也是谢先生诗句激励。”

    “哦?哪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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