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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这便是了。你今日之富贵官禄,皆自我手而得。若今后无我,你便怎样?
彭乐不明其意,便反问道:你说那便看样?
宇文泰长叹一声,温言说道:说你是痴汉,那便半分不假。我儿!今日你若害我性命,便即两国罢兵,再无争战。你在东魏军中,还有何用?何不收拾金宝,火速还营!
说罢,将一囊金带劈面掷来,回马便走。
彭乐接得金带,回味宇文泰方才之言,以为大是有理,乃匿金而归,回报高欢:宇文黑獭仗着马好,从我刃下逃生,但已破胆矣!
高欢听罢,虽喜彭乐获胜,更恨其使宇文泰脱身。越想越怒,乃令彭乐伏于地上,亲手捉住发髻,连连以其头撞地,责骂道:前番沙苑之战,我说要火攻,偏你与侯景徒逞匹夫之勇,至令大败,损我数万将士。今番又使仇人逃脱,不死奈何!
举刀多次,切齿良久,终惜其勇,不忍下手。
彭乐亦觉受骗,于是请求:主公请给我五千骑,必为大王取黑獭首级以归。
高欢怒道:汝已纵之,尚言取邪!
命人取绢三千匹,皆令压在彭乐背上,当作赏赐。当日密嘱其子高澄:需防彭乐,此子似傻实奸,不可重用。
次日,宇文泰收集败兵复来,自为中军,以赵贵为左军,若干惠为右军。
当时东魏诸将皆以为既获大胜,不复为备。宇文泰便令擂鼓,以中、右两军合击东魏,大破之,步卒皆被俘虏。
高欢闻敌又至,急欲奔逃之时,环顾却失战马,不由变色。部将赫连阳顺以己马相授,高欢乃上马逃走,从者仅步骑七人。
赫连阳顺手提长刀,徒步跟随,且战且退。闻听后面金鼓大作,追兵大至。
都督尉兴庆说道:丞相请速离去,兴庆腰有百箭,足可杀其百人,为主公断后。
高欢心中感动道:贤卿!孤今日不死,必以汝为怀州刺史。你若战死,孤必用汝子。
尉兴庆笑道:我儿尚小,愿主公能用臣兄。
高欢涕泣,催马而走。尉兴庆转身拒敌,赫连阳顺为其捧箭,果然一箭一个,力杀追兵百人。最后矢尽,二人俱死。
高欢战后叙功,果然提升尉兴庆兄长为怀州刺史,并厚赐赫连阳顺家人。
东魏胜而复败,军士有逃奔西魏者,告知高欢所在。
大都督贺拔胜泣拜请令:高贼以离间毒计杀我弟贺拔岳,后幽禁饿死我兄贺拔允,此仇不共戴天!愿请将令亲往报仇!
宇文泰急伸手扶起:将军若去,正好公私两便!
乃从其请,于军中募勇士三千人,皆持短刃,由贺拔胜率领,往攻高欢。
贺拔胜即以降卒为向导,领军潜行前往,果见一队军马在前缓行,均已有气无力。
降卒于众军中认出高欢,对贺拔胜说道:将军请看,前方跨马持矛者,便是高丞相。
贺拔胜远远望去,见果是高欢,忍不住胸中恨怒,乃手执长槊长啸,与随从十三骑骤马追逐。见相隔尚有数百步远,便抖丹田之气大喝:高欢狗贼,尚认识贺拔破胡否!
高欢正走之间,忽闻长啸经天,有人呼唤己名,急回头时,见贺拔胜举槊而至,相距已不足百步。这一惊非同小可,直是三魂悠悠,七魄荡荡,全不知身在何处。
随从见丞相发呆,似中魔症,只得高叫道:高欢狗贼,还不快跑,更待何时!
高欢这才猛醒,催马便跑,头也不敢再回。
贺拔胜紧追不舍,驰奔数里,槊刃已触及高欢之身,只在背心弄影。贺拔胜高呼高欢原名表字:贺六浑!我与你无怨无仇,焉敢欺心,害我兄弟!贺拔破胡今必杀你!
高欢魂魄俱丧,哪敢回言!只恨马慢,拼命加鞭狂逃而已。
当时间不容发,高欢随行部将已从四面围拢,阻截贺拔胜。偏将刘洪徽引弓暗射冷箭,不曾射到贺拔胜,倒是连中贺拔胜身旁二名从骑,相继落马。
贺拔胜无暇他顾,此时眼中只有高欢一人而已。眼看自己马头已将衔接高欢马尾,遂暴叫一声,在马背上往前长身,举槊便搠。
高欢闻听背后金风作响,将双眼一闭,暗道:我命休矣!
只听一声悲嘶,贺拔胜坐骑扑通倒地,长槊落空。高欢回头看时,却是部下武卫将军段韶发箭,射中贺拔胜坐骑,救了自己一命。
贺拔胜腾身而起,立待副马奔至,再上马看时,见高欢已经逃逸。不由仰天长叹:世人皆知我乃神臂将军,惟今日未携弓矢,莫非天意也?天不亡高,夫复奈何!
恐入重围,只得恨恨而归。
高欢退回大营,立即率领主力卷土重来,战场形势又生变化。东魏兵大肆反攻冲杀,宇文泰阵势被冲散,难以招架,大败而逃,东魏军则乘胜大举追击。
时值日暮,西魏兵全军大溃,各自遁逃。大将独孤信、于谨收集散卒自后阻击,东魏追兵迭受惊扰,西魏诸军由是得以保全。
又有西魏右军将军若干惠引军断后,东魏追骑疑有伏兵,不敢紧逼而退。
宇文泰终得逃入关中,屯兵渭上。高欢引军追至陕县,宇文泰遣达奚武拒之,双方复成相持之势。高欢不甘就此退兵,召集诸将,商议对策。
行台郎中封子绘上前进言:统一两京,正在今日。昔魏太祖曹操不取巴蜀,失于迟疑不决,望大王思之。
高欢闻封子绘之言,又问诸将。众将皆曰:前面野无青草,人马疲瘦,不可远追。
陈元康道:两雄交争,岁月已久。今幸大捷,天授良机不可失也,当乘胜追之。
高欢问道:若遇埋伏,孤将奈何?
陈元康答道:大王前番沙苑失利,彼尚无埋伏;今宇文泰军败逃狼狈,又何能远谋?若舍而不追,必成后患。
高欢心有余悸,不从封、陈之策,仅使刘丰生将数千骑往追宇文泰,自率大军东归。
归途之中,高欢使人打听贺拔胜诸子所在,闻说是在洛阳乡间,便命尽行搜捕,诛杀于市,回军后悬首晋阳城门。
贺拔胜听闻诸子为高欢所杀,心如刀扎,只觉胸闷难当,喉间发热,一口鲜血喷出,当场跌倒,半日方苏。此后引发气疾,愤恨而死,年仅四十三岁。
西魏文帝元宝炬闻知,大为痛惜,追赠太宰、定州刺史、录尚书事,谥号贞献。
宇文泰止军渭上,手中无甚人马,欲抱拼死一战之志,闻报高欢东还,乃松一口长气,以手加额,连称“阿弥托佛”不已。
乃传令使东道行台王思政镇守弘农,以防东魏大军追来。
王思政受命,引军而至,入城之后便下令打开城门,然后解衣睡下,以此宽慰将士。
数日之后,东魏大将刘丰率军来到弘农城下。因见城中军民安堵,各无惊慌之色,因忌惮内有埋伏,不敢进攻,终至撤军而回。
王思政以空城计吓退刘丰,遂命人修筑城池、建造楼橹、经营农田、屯积粮草。由此弘农始有守御之备,为东、西魏界城。
画外音:此后东西魏两国,便以此城为争夺中心,交战不息。最著者如邙山之战、两次玉壁之战以及长社之战,双方互有胜负,形势均等,分别奠定高氏北齐、宇文氏北周政权基础。王思政在弘农建城,其功之巨,不容抹杀。
王思政既退刘丰生军马,宇文泰大为褒奖,又使其移镇玉壁。
历史真相:玉壁位于今山西稷山西南,地势险要,东、西两魏必争之地。西魏大统四年,王思政请筑玉壁城并移镇于此,从此两魏互为依托之关河天险,便为西魏独有。玉壁城未建之先,原本只是一个河曲高台,并无险阻可依。玉壁周围平野高原连绵一千二百里,唤作运城盆地,北界汾河谷地,西界黄河峡谷,东、南为涑水河所环绕,犹如巨大黄土城堡。东南控制涑水河谷南北孔道,西北控制汾水河谷东西孔道,进可长驱突击,退可守险无虞。西南拱卫长安、东北屏翰晋阳,形势险要显而易见。台地气候温和,土地肥沃,盛产粮麻,向为军需理想所在。此时宇文泰遣王思政筑城玉壁,等同于平白扩地一千二百里,又独掌两国要隘锁钥,高欢自然便如鲠骨在喉,非为拔除不可。玉壁之争,就此拉开帷幕。
东魏孝静帝兴和元年冬,高欢亲率十万大军,兵临玉壁城下。先不攻城,乃写信招降王思政:我今率十余万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破你玉壁小城,如汤泼雪,立时瓦解。但某有好生之德,不欲多有杀伤,公若举城投降,便使公掌管并州。
王思政看罢来书,立时回复:明公好意,某铭刻肺腑,但不敢信。昔日可朱浑元已经投降明公,因何未得并州?
画外音:可朱浑元乃高欢幼时玩伴,原在尔朱荣部下,后率侯莫陈悦余部归附高欢。出兵征讨西魏有攻,获迁并州刺史。此后四处征战,频频克敌,战功赫赫。王思政信中所说,乃谓可朱浑元仅得并州刺史虚职,并未得其实权。你对发小如此欺诈,我岂能信哉?
高欢被王思政搠破心思,恼羞成怒,于是麾军围困玉壁,命四面攻打。
王思政多方设计保守城池,高欢损兵折将,城下遗尸如山。又逢隆冬,天降大雪,东魏士卒饥冻于城外野营,死伤惨重。
高欢奈何王思政不得,只得下令埋葬阵亡及冻馁军士,拔营撤军。
王思政因保住城池,被任命为骠骑大将军,又由玉壁改镇弘农。
孝静帝武定四年,高欢倾山东之众西伐,志图关中,连营数十里,二战玉壁城。此时玉壁守将已非王思政,乃是并州刺史、大都督韦孝宽。
字幕:韦孝宽,族名叔裕,京兆杜陵人。
韦孝宽见东魏军势大,据城固守不出。高欢挥军攻城,韦孝宽随机应变,竭力抗御。东魏军在城南筑土山,欲居高临下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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