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有利证据 (2)-《现代的我和民国的她》

    第四个士兵是最先得到行动通知的,只不过忙乎着送中了弹的战友来医院,急起来就把传信的事抛到脑后去了。他突然地吼这么一嗓子,另外三个面色一下变得凝重而惊恐,大大咧咧的闲聊也转为轻声进行的窃窃私语。启澜很少在医院碰到士兵聚集的情况。上一回瞧见还是林一堂受了枪伤一路从天津运送过来抢救的时候。这些人的动作和神态,以及他们话里的内容,都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不声不响背靠柱子,竖起耳朵,试图从蚊子嗡嗡声类似音量的交谈中捕捉有用的信息。他的耳朵很给力,一抓一个准。他们所惧怕的任务,居然不是去前线打仗,而是在夜半押送一批货去塘沽港。这就比较奇怪了。这批货催得火急,开弓没有回头箭,半路上再遇到截货的武装力量,战不过也要硬着头皮打,否则逃回去极可能是酷刑。总之,两头都是死路。士兵们的议论声音越发压低,有几个甚至还一屁股坐到地上唉声叹气。启澜尽了力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就冷静下来琢磨琢磨。塘沽港?不就是天津么?十月的时候,林一堂带着一队警卫,携着林觅一起坐车去了天津,若不是遇到了不明身份的人马突袭,人员伤亡惨重,就会顺着水道一路往南,直抵福州。被抢走的一箱子物品,都是林先生交给侄子护送回老家的珍贵文物,里面包含的若干珍稀名画,首饰,都是孤品,价值连城。凭着他的直觉,这些士兵可能也是奉命送一批贵重的“货”上船,沿着水路去某些地方,也担心沿途的风险和人身安全。两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情,或许就存在某种不为人所知的联系。启澜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个发现报告给林觅的父亲,只见手术室门“哐当”打开,有病人给抬了出来。他起初以为是伤兵,家属们激动地一拥而上,有的喊“女儿”,有的唤“妻”,有的叫“妹”,场面乱哄哄的堪比菜场和肉铺。一直听到护士说“母子平安”,才明白是个难产的孕妇。至于那个在孕妇后面被抬出来的士兵,就没这般幸运了。整个担架上是一个被血染红大半的人形白布包,直接送往太平间去。同伴的死亡令四个士兵瑟瑟发抖。有的懊悔为了吃个饱饭选了这条路,有的当场就解开皮带和军装想逃跑,还有的进退两难,只好安抚同伴,顺便自欺欺人地商量赶紧去最近的庙里上个香,或求张平安符。眼看等候的人只单单剩了他一个,启澜拍了拍衣裤上的灰土,从石柱背后走了出来,坦坦荡荡地站在了门外。这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听见了手术的刀剪和镊子相互碰撞的叮叮当当。里头的人影由远而近,一直近到他可以看清雪白的护士帽下,戴着口罩的小美。她早就认出他了,抬起手来朝着对面的一间房指了指,将一把钥匙从口袋掏出递到他手里,轻声说:“去那里等着我们,章兄也快忙完了。”启澜接了钥匙,转动了锁,进了那间看起来不起眼的房。一进去才吃惊地发现,这儿竟然是章文轩做的一间器官标本陈列室,里头有不少浸泡在玻璃罐子中的人类脏器,看得他毛骨悚然。“小美姐天天跟着文轩兄看这些,她一个女孩子不怕么?”他一边擦冷汗,一边强迫自己能够接受那些排列在铁架子上的数十个标本。手术室里,章文轩迅速地洗掉手套上的血,将盘子里取出的一颗子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住,放入一只玻璃杯。他盯着子弹,观察得很是仔细,目光极其专注。一时间,双眼发现了什么异常,指尖竟然难以自持地颤抖起来。玻璃杯毫无迹象地从手中掉落,幸得小美及时递过来一只水盆,将其惊险地接住。“章兄,你累了,这里的清理都交给我。”她把玻璃杯连水盆往窗台上一摆,洗净双手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来轻轻擦拭他太阳穴处的细密汗珠。“从上午到现在都没吃一口东西,我扶你去休息。”章文轩的身体一晃,整个人都瘫坐在了椅子上。小美赶紧拿来一杯牛奶,扶住他的肩膀,往嘴边送去。“章兄,早晨我吃了你的面包,这是我托家里人下午送来的,你喝一点好不好?”章文轩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劳累紧张加惊吓,他几乎要虚脱了。他低下头,将杯中牛奶一饮而尽。“谢谢你。早点回家吧。我晚上还要值班。”小美悄悄凑到他耳边,“小澜来了,在标本室等我们。”她的话刚说完,看似疲软的章文轩一下子就强打着精神站起来,咬牙迈着蹒跚的步子就往外走:“我正好有事想找他,来得太巧了。”“我同你一起去。”她匆匆放了杯子,追过来,扶住了章文轩,一起到了标本室的门前。这个标本室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他手里,另一把小美已经借给了启澜。三个人重逢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空气里全部是浓浓的药水味,但章文轩的眼里全是兴奋的光,困扰他多日的一个悬念终于落地。他伸手在标本架子后边的一个柜子里摸出一只眼镜盒来,从里面抓出了两样东西。“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杀害朱博远并嫁祸给林家的人,同曾经袭击过林少爷的那帮带枪的,就是同一个组织。”启澜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掌里,上面是两颗很干净的子弹头。章文轩拈起一枚严重变形的子弹头,低声说:“这个,是林少爷的胸口取出的。被他的骨头夹住了。”顿了顿,他又用另一只手捏住另一枚变形不太大的:“这个,是博远的肝脏里发现的。”启澜在灯下细细地一对比,惊讶地发现,两颗子弹无论大小还是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变形程度上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