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战场白蔷薇之日(二)-《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


    第(2/3)页

    已经有好几支提坦斯部队冲入杜伊勒里花园,规模从小队到中队不等。经过市民们的拼死抵抗,总算是暂时封闭了防线缺口。

    谁都清楚,下一次不可能再重复奇迹。

    受伤的剑士。和母亲走散的女孩,手无缚鸡之力的护士——想要在这股恐怖漩涡中活下来,恐怕真的只有母神降临施展神迹了。

    “现在我们正设法通过下水道组织市民和药品进行转移,如果守不住这里的话。药品也好,市民也好,都会……与其就这么浪费掉,不如现在……用在你身上。这就是我的判断。”

    硬撑着说完,玛蒂尔达几乎泣不成声。

    身为护士。她早就做好向病人传递死亡讯息时的思想准备,并且不止一次这么做过。因此被责备过,被乞求过,被斥骂过。她本以为这一次也可以像以前一样默默承受过去。

    完全不行。

    告诉一个原本还有机会活下去的重伤员:“为了能让更多人得救,请你继续战斗”。给她注射忘记疼痛的药物,让她战斗至死——

    这是立志治病救人的护士,不,这是身为一个人该做的事吗?这是可以被原谅的行为吗?

    回答是否定的,而且没有辩解的余地。

    就算现状很严峻,就算有人事后为她辩解。就算没有人为此责骂她;玛蒂尔达也无法把自己正在做的事予以合理化。

    所以——

    (请怨恨我吧,唾弃我吧,诅咒我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

    “谢谢你。”

    有所觉悟的玛蒂尔达怎么又没想到,罗塞塔说出口的会是这样一句话。一时间无法弄懂这句话里的意义而说不出话来。

    “我啊,很笨拙的。”

    罗塞塔一边格开斜刺过来的军刺,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

    什么也做不好,总是冲过头的新人;经常被老鸟们教育职场法则,上了战场要靠别人支撑才能活下来的菜鸟。

    喜欢的字眼是……

    曾经喜欢的字眼是……

    ……曾.经?

    别自欺欺人了。

    就算到现在,还是最喜欢的。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喊出来——

    “我是苍华骑士团的罗塞塔三等武官!我最喜欢的词是——正义(Justice)!”

    毫无阴影,没有做作,清澈的呐喊响彻战场。

    谢谢你让我挥剑,谢谢你能让我喊出这句话。

    心满意足地转过脸。想要道谢之际,罗塞塔僵住了。

    玛蒂尔达拿着注射器,一脸惊讶地跪倒在地,小女孩惊恐的看着她的胸口。在那里,一截刀尖刺穿衣服露了出来,一团血红在白色布料上快速扩大。

    “当死则死。如此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你们人类就不明白呢?叽叽歪歪死撑着不挂。不觉得很难看吗?”

    一个提坦斯军官吊着眉毛站在玛蒂尔达背后,握刀的手一点点加力。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指摘午餐或作文的失误,挑剔又刻薄,完全感受不到眼前一幕的悲壮和紧迫感。大概对他而言,罗塞塔的奋战、玛蒂尔达的决断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吧。

    这个人似乎并未丧失理智,行动条理分明。可这男人……

    “英雄、正义,这种陈腐的词说出口都不会脸红吗?都到这地步,你们也该明白了吧,这世上根本没什么正义。这终究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生,弱者死。弱者统统去死就好,保护弱者的家伙也统统死光好了。”

    罗塞塔甚至感到一阵恶寒。

    明明好像可以对上话,却完全没有共鸣。明明说着同一种语言,眼前的男人却像是比动物或昆虫更遥远的存在。

    “你这家伙……!”

    “顺带一说,你也很碍眼哦。”

    罗塞塔刚要举起手,刺穿玛蒂尔达胸口的长刀已经贯穿了肩胛,眨眼间错愕转换为惨叫。

    “保护?正义?就凭你们这些软脚虾?”

    更甚骑兵刀的尖锐提问抛了过来,想要好好思考,却根本无法做到。不光光因为疼痛,更重要的是——

    “你啊,有救到那些家伙吗?”

    没有。

    明明努力战斗了,明明赌上性命奋斗了,还是眼睁睁看着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杀。

    “强撑下去的话。后面那些弱鸡就能活下去了?”

    没有任何保证,反倒是全体覆灭的可能压倒性的高。

    “这就是结果啊。你们谁都保护不了,他人也是,自己也是。一开始结局就注定了。你们会成为提坦斯的食物,被杀死,被吃掉,变成粪便排泄掉。只有这样而已。”

    傲慢的声音,甚至带着恍惚的余韵。就算塞住耳朵。也还是会像水渗透纸张一样侵蚀精神。

    “老实承认吧,已经没什么是你们能做的了,乖乖接受结局吧!”

    提坦斯军官——容纳沃尔格雷沃精神的寄宿体大笑着,利落地抽出军刀。罗塞塔一直紧握的双剑从手中花落,身体颓然躺倒,力量随着血液渗入冰凉的地面。

    “啊啊……”

    泪水自脸颊滑落,留下滚烫的刺痛,嘴里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切都被剥夺,身心彻底被蹂躏践踏。至今为止,遵循正道、贯彻正义的生存方式被彻底否定。迎来的是最屈辱的终焉。

    为什么?

    为什么正义要被嘲弄?

    为什么救赎不曾降临?

    “嗯哼?终于安静了?也罢,看在你终于学会死心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吧。在此之前——”

    狰狞的微笑转了过来,对准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

    “小姑娘,你的家人呢?走散了?全死了?那还真是可怜啊。”

    不疾不徐的掏出手绢拭去刀刃上的血污,语调温柔的叫人不寒而栗。

    “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了吧。不用担心,这就让你解脱,让你和家人团聚——”

    骑兵刀高举过顶,下一刻将会变成一记致命的劈砍。

    如果几分钟前,罗塞塔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现在却……

    没有英雄;

    没有正义;

    没有尊严;

    所有人能迎接的。唯有名为“死”的结局。

    (这样一来,那孩子也能解脱了。)

    空乏的心中,回响着消沉的自语。

    “你说她……很可怜……?”

    愤怒的喘息插入,沃尔格雷沃和罗塞塔不禁侧目望向声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玛蒂尔达。

    鲜血浸透了护士服。还不断从指缝间流出。可能是骑兵刀刺偏了一点,避开了心脏和大动脉,玛蒂尔达因此得以幸存下来。可从那个出血量来看,如果不处理的话,恐怕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呼——哈——

    呼——哈——

    垂死的呼吸一点点移动,护士从地上抓起护士帽。将那顶沾满了血和尘土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

    “在护士学校……一开始就教过……就算要照顾也不能同情!就算同情也不能怜悯!就算怜悯也绝不能说出‘好可怜……这种话!”

    把试图摆脱困境的人封锁在困境中的话,不管多么努力,也只会沦为“真是可怜的人生”。

    把想要在余生中好好生活的决心彻底打垮的话,无论多么正面积极,也都会成为“正是可怜的下场。”

    这是身为护士……身为一个人绝不该做的事。

    “别人……别人的人生……不需要你……来……评分……”

    迎着军刀和冷眼,染血的臂膀用力将女孩搂在怀里,玛蒂尔达毫无畏惧地捍卫着自己和女孩的尊严。

    哪怕是死亡,有些东西也是无法夺走的。

    “听……好了,或许今后还有很多人觉得你‘好可怜……可是!可是……只有自己……才可以对自己的人生发表感言!”

    倾尽全力说完,再也支撑不下去的身体滑倒在地。

    “说完了?就这些?再多说点嘛。”

    冷笑变得越发深沉灰暗,阴郁的眼睛紧盯女护士。

    “到死为止,你还能说出什么?漂亮话吗?悔恨吗?悲叹吗?哀嚎吗?不过是区.区.人.类……真是一群可怜的家伙!!!”

    长刀用力挥落。

    这无疑是沃尔格雷沃最为满足的一刻。

    蹂躏、嘲弄、蔑视那些自命清廉、秉持正道的人,把他们的生存方式贬得一分不值,啜饮悲叹的泪水,呼吸怒吼和哀嚎。彻底地否定“正义”这种陈腐的思想。

    “什——”

    沃尔格雷沃的笑容突然扭曲了。

    理应被夺走了全部力气,信念也被折断,很快就会因为大出血死去的罗塞塔跳了起来,压在玛蒂尔达和女孩身上。以身为盾,挡住了骑兵刀。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