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位于大梁的魏室行宫里,一个侍女引着公子疾进来。 紫云公主起身迎接,兴奋地望着他:“疾哥,又有好音讯了?” “呵呵呵,”公子疾回她个笑,“对于上将军来说,不是什么好音讯哟!” “疾哥快讲!” “卫人不降,有墨者助卫人守城,上将军久攻不克,急上火了,头疼得厉害,连换三拨疾医,仍不见轻!” 紫云追问:“还有吗?” “韩、赵皆已出兵,齐卒正向西部边境移动,不下五万人!” 紫云压抑住兴奋:“快取黑雕来,将这好音讯传给公父!” 公子疾击掌,一人提只黑雕进来,情报已经绑好。 紫云详细验过,对公子疾道:“疾哥,放飞吧!” 公子疾冲她一笑:“请云妹放飞!” 紫云接过鸟笼,到门口放飞。 看到黑雕盘旋飞远,紫云泪水流了出来。 “云妹?”公子疾小声叫道。 紫云扭身走回,在几案前坐下:“笔墨伺候!” 侍女取过笔墨,紫云写好一函,亲手封起,交给公子疾:“劳烦疾哥,请代我将此信转递上将军。”又对侍女:“收拾行囊,明日起驾!” 侍女兴奋地问:“是去帝丘吗?” 紫云啐她一口:“你个乌鸦嘴,还真以为本公主要嫁给那个连婴儿也不肯放过的畜生吗?” 公子疾小声问道:“云妹要去哪儿?” 紫云一字一顿:“回咸阳!” “这这这??”公子疾急切道,“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云妹若回咸阳,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我不想待在此地!我不想嫁给那个畜生!” “云妹,”公子疾轻叹一声,“眼下是最最关键时刻,我们既已走出第一步,第二步就不可不走了!” “疾哥,”紫云紧盯住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无论你怎么说,云妹只有一句话,死也不会嫁给那个人,你看着办!” “要不,云妹暂到安邑小住,再观情势,伺机离开!” 紫云略一沉思:“好吧,就依疾哥!” 魏军中军帐里,公子卬头缠白布躺在榻上,几根银针扎在身上,面前摆着帝丘形势图,旁边是一碗熬好的汤药,已经放凉了。裴英等几个将军守在榻边,所有目光聚在地图上。 公子卬与众将正在议战,参将走进。 参将走到公子卬跟前,捧上一封家信。 参将轻声道:“上将军,是夫人的信!” 公子卬拆看。紫云写道:“上将军,屈指算来,约期已过,紫云日日登高顾盼,不见将军身影,未闻凯旋之音。将军失信,紫云心悲,卸妆抹泪,起程西归??” 一阵头疼袭来,公子卬使劲按住额头。 参将凑他耳边,声音更轻:“上将军,夫人已经起程了!” 公子卬咬会儿牙:“她讲过去哪儿了吗?” “讲了,说是安邑。” 公子卬嘘出一口气,闭目,两手再次按在额头上。 马蹄声急,一个军尉急急走进。 “报,”军尉叩道,“齐军出动锐卒六万,已到卫境,正向帝丘进发!” 公子卬眼睛一亮,忽地坐起:“你确定是六万?” “齐人宣称六万,末将不放心,派人数过他们的旗帜与帐篷,可以断定!” 公子卬兴奋道:“主将可是田忌?” “正是。太子监军!” 公子卬将银针拔掉,跳下榻,在厅中兴奋地来回踱步。 “还有,”军尉继续禀道,“韩军三万,主将申不害,借道楚境,正向宋境进发,赵军两万,主将奉阳君,借道齐境,前锋已至甄城,韩、赵二军,预计三日内皆可抵达帝丘!” 众将震惊。 “哈哈哈哈—”公子卬爆出一声长笑。 众将面面相觑。 公子卬猛然敛笑,声音从牙缝里迸出:“本将守的这窝猴子,总算是蹦跶出来了!”扫视众人,“众将听令!” 三军众将:“末将候令!” “退兵十五里下寨!” 三军众将朗声:“末将得令!” 公子卬又转向参将,声音铿锵有力:“写战报!” 预计中轰轰烈烈的称王大典竟然成为一场尴尬,魏惠王面子上挂不住,在公子卬成婚的次日起驾回返,颠簸旬日方过河水,回到安邑。 一回到宫城,魏惠王就大步走进书房。毗人伺候他脱下王冠、王服等,正要伺候他洗澡,惠王摆手止住,走到案前坐下,急不可待道:“查查,可有紧急报奏?” “王上,”毗人为他轻轻捶背,“身子骨要紧哪!” “呵呵呵,”魏惠王伸胳膊活动几下,“寡人这身子骨结实着哩!” “臣鼻子眼儿全不信!”毗人嗔怪道,“从大梁一路赶回,跋山涉水,前颠后簸二十多天,臣的骨架全都颠散了,王上的身体能是铁打的?” 魏惠王乐了:“毗人哪,你哪儿都好,就是太娇嫩了,经不住车马劳顿。寡人不一样啊,想当年??” 魏惠王的想当年尚未说出,当值宫人匆匆走进,欲奏事,又止住。 毗人迎上去:“什么事儿?” “边关急报,”当值宫人膝行至前,双手呈上,“昨夜就到了!” 毗人接过,呈给惠王。 惠王接过,看毕,捋捋胡须:“嗯,好哇,好哇,好哇!” 毗人小声问道:“王上,有好事了?” “是哩,韩武、赵语出兵了!” “出兵?”毗人愕然,“他们出兵何处?” “卫国!” “是去助力上将军的吧?” “助力?”惠王一拳擂在几上,鼻孔里哼出一声,“他们是去救卫!” “这??”毗人不解了,“这是与我王作对呀,怎么能说是好事呢?” “哈哈哈,”魏惠王长笑几声,“你有所不知,寡人候的正是这个!”转对当值宫人,“传朱司徒、陈上卿进宫!” 咸阳秦宫里,孝公面前摆着三封信,一旁是只鸟笼,紫云放回来的英雄雕正在笼中享受御赐美食。侍坐的是刚从逢泽赶回来的公孙鞅。 “呵呵呵,”秦孝公乐得合不拢嘴,“爱卿布下的好局,盘面越来越热闹了!” “是托君上洪福!”公孙鞅拱手笑道。 “照此下去,大事成矣!” “离成尚早!” “爱卿放心,”秦孝公显然心中有数了,“寡人已备敢死之士十万,可以与龙贾一战了!” 公孙鞅心里“咯噔”一下:“敢问君上,他们现在何处?” “正开往边关!” “不不不!”公孙鞅急切阻止。 “哦?”秦孝公倾身征询。 “君上,速命他们回撤!” “这??”秦孝公愕然。 “不仅命他们回撤,臣还请求撤走全部边关将士!” 秦孝公闭目有顷,恍然大悟,转对内臣:“拟旨??” 齐国三军不急不迫,缓缓开进卫境。 斥候驰至,在田忌车前翻身下马,朗声道:“报,魏军闻我援兵到来,已停止攻城,退兵十五里下寨!” 田忌眯起眼睛:“韩军、赵军可有动静?” “回禀将军,赵军三万,借道我境,明日可至卫境,韩军两万,借道楚境,已至宋境,预计三日之内可抵帝丘!” “再探!” “得令!”斥候拱手,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田忌看向田辟疆。 “啧啧,”田辟疆叹服了,“公父神算哪!” “殿下,”田忌不无振奋道,“魏军连日攻城,伤亡惨重,能战之卒不足四万,且师出无名,补给不足,士气低迷,主将无能,部属凶残,平阳屠城更失天下人心,堪称败亡之军,垂死之师。我若此时袭之,必获全胜!” “不可!”田辟疆断然应道,“公父只让陈兵卫境,并未旨令出战!” “这??”田忌不解,“君上不知前方情势,有此判断也未可知。殿下,出击吧,臣立军令状,保证完败魏人,活擒那个畜生!” “纵使将军战胜,也与魏罃结仇了,若是魏人犯我,齐地就会血流成河!” “可??”田忌急了,“殿下,我们与魏人已经结怨了。我们来援,魏卬必搬援兵。待其援兵赶到,殿下您说,我们是战呢,还是不战?” “怨是怨,不是仇呀。”田辟疆诡秘一笑,“临出征前,公父特别吩咐,我们此来,既不是解围,也不是交战,而是顾全一下卫公和孙老相国的颜面!” “这??”田忌显然没有转过弯来。 “田将军,”田辟疆摆手笑道,“甭这呀那了,魏人已经退兵,我们若是硬攻,就过分了。选个合适地方,安营下寨!” “臣??遵命!” 自白相国仙去后,公孙衍就搬出相府,住进自家的小宅院里。 这是一幢两进院子,位于安邑东街一条小巷子里,是当过武卒的祖父在世时魏君赏赐的。十多年前,同为武卒的父亲战死在赵国边界,母亲跟着病故,孤身无依的公孙衍就进白府做了门人,吃住皆在白府,这处宅院也就落寞了,院中长满杂草,房中结满蜘蛛网,害得他连续收拾几天,才算有个模样,可以住人。 这日清晨,日头还没爬上东城楼,就有一人推开柴扉,直走进去。 公孙衍正在忙活着将一匹老马套在一辆只够一人乘坐的小轺车上。 朱威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在那匹老马上。 “司徒大人,”公孙衍指着马笑道,“你这大忙人,不忙朝务,一大早就来看我的这匹老马呀!” “公孙兄,你这是—要出远门?”朱威略显诧异地问道。 “大人该不会是来送行的吧?” “去哪儿?” “找死!” “你呀,”朱威“扑哧”一笑,“甭弄玄虚了,什么死不死的,有大事了,咱得屋子里说去!”扯他胳膊,就要拖他进客堂。 “啥大事儿,就这儿说吧。”公孙衍甩开他,将早已打好的随身行李一件件地放到车上。 “韩、赵两国出兵救卫。韩国主将是申不害,赵国是奉阳君。估计齐国不会不动!”朱威不无忧急。 “齐人已经出兵了,”公孙衍给他个苦笑,“主将是田忌,太子辟疆监军!” “啊?”朱威愕然,“你怎么知道?” 公孙衍指指自己的五官:“眼不瞎,耳不聋,鼻子没伤风,鼻子下面还有一张口,怎么会不知道呢?” “明白了,”朱威点头,“是有细作通报你!” “养不起细作,不过几个酒友而已。” 朱威看向他的车马:“这是去哪儿?” “找死呀,不是说过了嘛!” “去哪儿找死?” “河西!” “公孙兄呀,”朱威连连摇头,“战火在卫地,你到河西能找什么死?” 公孙衍拖长声音:“卫地无事,事在河西!” 朱威吸一口气:“此话怎解?” “平阳屠的不是城,是人心。卫公诏令全国,人在城在,誓言玉石俱焚。卫国百姓害怕城破遭屠,必全力死守,众志成城。就公子卬那点儿才具,即使列国不出兵,单是卫人之力,也够他啃上三年两载的!” “这??”朱威挠头,“这与河西有何关联?” “君上伐卫,意不在卫,在的是卫国背后的君侯。换言之,君上候的正是三国出兵!不仅是君上,秦人候的也是这个!”公孙衍刻意顿住话头,看向朱威的表情。 朱威打个寒噤:“公孙兄是说,秦人会??”顿住不说了。 公孙衍点头:“还记得白相国临终前的忧虑吗?朱兄随便想想,公孙鞅是何等样人,秦公又是何等样人,依秦国眼下实力,即使一战,鹿死谁手也难预料,可他们呢?非但屈尊议和,且还罔顾河西血仇,嫁女进贡,低三下四地讨好公子卬,这是下了多大的注啊!可惜呀,你的君上眼睛全让人蒙了,耳朵全让人塞了!” 朱威恨恨道:“蒙君上、塞君上的是陈轸那个奸人!” “不是陈轸,是君上的妄心!” “好吧??”朱威语塞,转身欲走,“在下这就去奏君上,陈明利害!” “唉,”公孙衍长叹一声,摇头,“朱兄呀,你何时才能明白你的这个君上?连白相国他都不听,他能听你的吗?” 朱威默然。 公孙衍起身,走到墙边,取下白相国赠给他的剑,抽出来,拭拭剑锋,插进去,系在腰中:“在下这要上路了,为你的君上擦屁股去,朱兄要不要送一程,不定就是永诀呢!” 见他讲得这么严重,朱威轻轻点头。 公孙衍吆马出门,关上柴扉。 胡同窄小,刚好容下一辆轺车。公孙衍扬鞭催马,朱威跟在车后,二人走出胡同,沿东街径投西门。 朱威送到十里长亭,公孙衍勒马,朝他深深一揖:“送行千里,也须一别,朱兄,后会有期了!” 朱威回个长揖。 “朱兄,”公孙衍又是一揖,“在下自幼孤独,无亲无故,此行或无归期。临别之际,托兄一事!” “公孙兄请讲!” “主公临终时,放不下的唯有二事,一是河西,二是白公子。河西为国事,白公子为家事。主公将国事托付龙将军,将家事托付在下。在下忧心的是,龙将军固然善战,但与公孙鞅过招,恐怕不占上风。在下去河西,是想助龙将军一把。至于白公子??”公孙衍拱手,“在下不忍带去,只好转托朱兄了!” 朱威眼前浮出白圭临终的一幕,耳畔传来白圭的声音:“犬子不肖,皆是老朽之过。犀首啊,这个混小子,老朽托给你了。答应我,带他到河西去,让他死在战场上,不要死在赌??赌??” 朱威思绪回来,点头道:“晓得了。” “白公子浪荡惯了,朱兄最好安排他做点事儿!” 朱威略一思索:“先安排他到刑狱历练,妥否?” 公孙衍深鞠一躬:“拜托!” 白家府宅后花园,白虎在一棵树下独自喝酒解闷。树上吊着一个仆役,白虎喝几口,过去拿鞭子抽打一下,那仆役每挨一鞭,就如杀猪般叫唤几声。 离他们不远处,老管家黄叔闷头蹲在地上,时不时地站起来,嘴巴张几张,但又蹲下。 许是喝足了,打累了,白虎眼角瞥向黄叔。 黄叔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头勾下去。 “黄叔!”白虎大声叫道。 黄叔没有应声,头勾得更低了。 “黄叔,”白虎忽地站起来,大步走到黄叔跟前,恨道,“甭再装了,你不说实话,看我打死这厮!” “说吧,”黄叔抬头,“公子想知道什么?” “我问过一千遍了,先父留给我的金子呢?” 黄叔迟疑一下:“存着呢!” “存哪儿了?”白虎两眼放光,“带我取去!” “公子??您不是说??您不赌了吗?” 白虎眼睛一瞪:“我啥辰光说要去赌了?” “既然不赌,公子要金子做什么?” “咦,我的金子,我想看一眼总成吧!” “若是这么说,请公子放下小厮,跟老仆前往库房!” 白虎将鞭子扔在地上,甩手朝库房走去。 黄叔解开仆役,跟在后面。 二人来到白府最中间一进院子,连开两道铁门,进入一条地道。 地道是巨石砌的,入道几十步,横着一扇用黄铜铸的库门。 黄叔打开库门,现出十丈见方的巨大金库。 库中空空荡荡,只在一个角落孤零零地摆着三只木箱,每一只箱下拴着链条。 黄叔掏出钥匙,打开其中一只:“公子请看!” 白虎指向其他两箱,黄叔分别打开。 白虎指向箱中金子:“一共多少?” “三百金!” “就这点儿?”白虎惊愕。 黄叔点头。 “哼,”白虎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当我是白痴呀!小辰光我就进过金库,这样的箱子码成堆,不下几百箱!说,它们哪儿去了?” “花光了!” “啊?花哪儿去了?” “一部分修大沟,一部分运到河西了!” “河西?运到河西做啥?” “给龙将军用!” “啥?”白虎暴跳起来,“你怎敢把我家的金子交给龙将军呢?” “老奴??”黄叔欲言又止,闭目。 白虎扑上来,踢打黄叔。 黄叔蹲在地上,抱住头,任凭他发作。 白虎正自发狂,一个素衣女子款款走进。 是绮漪。 绮漪飞跑过来,惊道:“夫君??” 白虎看她一眼,又打起来。 “哥??”绮漪死命拖住白虎的胳膊。 听到这声“哥”,白虎心里一颤,停下手。 “哥,你为什么打黄叔呀?你怎么能打黄叔呀!”绮漪带着哭音。 “为什么?为什么?”白虎手指黄叔,气恨恨道,“你问他!” “哥,你想问什么,就问我吧!” “问你?你晓得个屁!” “我什么都晓得。” “好吧,那我问你,我家的金子,”白虎手指黄叔,“他凭什么运到河西,凭什么交给龙贾?”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