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哈哈哈,”庞涓大笑数声,“这是先生的临别赠言,在下思索一路,越想越妙,妙不可言哪!” “恩公?” “不提此事了。”庞涓摆手,“白兄弟,在下此来,还有一事相托。” “恩公请讲。” 庞涓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待陈轸回来,替在下盯牢他,莫让那厮逃了。” 白虎满腹狐疑,但还是点点头:“恩公放心,这个不难。” “不难就好。”庞涓再倒两爵,缓缓举起,“魏国大难,不可不救!杀父之仇,不可不报!来,白兄弟,为这两件大事,干!” 齐国都城临淄的主干道上,一辆轺车正朝相国府疾驰。陈轸坐于车中,微闭双目,表情悠然。戚光坐在他的对面,一脸忧郁。 “主公,”戚光总归憋不住了,忐忑问道,“邹相国肯见我们吗?” “呵呵呵,”陈轸睁开眼睛,不无得意道,“我们送他大礼,他何能不见?” “老奴打探过了,邹相国并不爱财。” “他不爱财,却另有所爱。放心吧,没有十足把握,这趟差事,本公如何敢来?” 轺车驰至相府门前,戚光下车,将名帖递给门人,顺手塞给门人一块金饼。门人自不怠慢,一路小跑地进去通报。 邹忌迎出,与陈轸见过大礼,请入客厅,分别落座。 邹忌开门见山:“上卿此来,敢问有何见教?” “不敢言教。”陈轸回道,“在下是想送给相国大人一份厚礼。” 邹忌笑道:“在下久未收礼了,敢问上卿是何厚礼?” “一份功劳。” “功劳?”邹忌皱起眉头,“什么功劳?” “就轸所知,齐公梦中也在念叨宋国。宋国地处泗下,沃野千里,人口众多,是盘肥肉哟!” “宋国怎么了?”邹忌眉头拧得更紧。 “在下此来,是将宋国拱手送给齐公,若是相国玉成此事,岂不是一件大功?” “嘿嘿,”邹忌挤出一丝冷笑,“上卿此来,就为这个吗?” “难道相国不喜肥腻吗?” “如果本相没有记错,三年前上卿已在卫地将这功劳送给田忌将军了!”邹忌淡淡一笑。 “在下是送了,可我家王上没有答应呀。不瞒相国,在下回朝,被我家王上好一顿臭骂,若不是安国君美言,在下这颗脑袋早就不在项上了。”陈轸凑前,压低声,“就在不久前,楚上柱国昭阳约宋公田猎,宋公不敢去,求救于我家王上,我家王上就使在下去了,在下与昭阳会于襄陵城外,畅饮三日,结作挚友了!” 邹忌吸了一口长气,盯住陈轸:“既然魏侯不肯答应,上卿如何来送这份功劳呢?” “我王那时不肯答应,眼下肯了。” “哦?”邹忌倾身征询。 “唉,”陈轸长叹一声,“我王也是迫于无奈呀。秦人与韩、赵结盟,我王三面受敌,压力巨大呀!” 邹忌微微点头。 “我王拜惠施为相,惠相国提议与齐、楚睦邻,徙都大梁。如今都已迁徙,该睦邻了,我王就将这份重任交给在下。在下使齐,本想去找田将军,可三年前的事,在下有点儿后怕。思来想去,在下只好来求相国!” 邹忌显然信了,盯视陈轸:“魏侯弃宋,除睦邻之外,还有何求?” 陈轸一字一顿:“相王!” “相王?”邹忌心里咯噔一声,盯住陈轸,良久,拱手道,“好吧,上卿的大礼,本相暂先收下。上卿还有何事?” 陈轸亦拱手道:“谢相国成全!在下告退!” 翌日,陈轸以魏王特使身份上朝,向齐威公递呈国书,禀明魏王有意尊齐公为王,如果齐公愿意,两国可以相约会盟,互尊王位。 国事礼毕,陈轸告退。 望着陈轸渐退渐远,消失在殿门之外,齐威公哈哈长笑数声,转对众臣道:“诸位爱卿,魏罃坐王椅,看来是烧疼屁股了,被秦人逼得先失河西,后徙都城。可秦人仍不放他,听说近日又在结盟韩、赵,三面伐魏。魏罃急了,使这陈轸来朝,拉寡人与他一道去蹚浑水。你们议议,这池浑水,寡人是蹚呢,还是不蹚?” 田忌跨前一步,禀道:“启禀君上,这池浑水蹚不得!” “田爱卿,你且说说,为何蹚不得?” “魏国强盛时,视我为敌,今日落势了,却来结盟,这是临渴掘井,非其真心。再说,魏侯称王是背道而驰,眼下已落得众叛亲离,遭列国唾弃。如今魏罃已成落水之狗,此番是来拖君上下水,加害君上的!” 齐威公点头,目光移向邹忌:“田爱卿以为,魏罃是临渴掘井,是来加害寡人的,爱卿意下如何?” “回禀君上,”邹忌跨前奏道,“臣以为,君上可准允陈轸所请,与魏相王。” “请爱卿详解。” 邹忌侃侃言道:“我东临大海,西接三晋,北有燕,南为泗上诸国。燕地高寒,土地贫瘠,图之无益。三晋均是大国,且西有强秦,不可急图。唯有泗上诸国,地广土肥,人口众多,且国小兵弱,是可图之地。三晋之地,魏居中。我若联魏,北可制赵,南可牵韩。有三晋在,亦无秦忧。只有西线稳固,我方可全力南图,与楚争夺泗上。” 说实在的,魏惠王南面称尊,齐威公心中最是不平,早有并王之意,只是碍于天下道义,无法出口。面对魏王搭好的梯子,邹忌的解释正合心意,齐威公连连点头:“嗯,相国所言甚是。只是??寡人若是也如魏王那般南面称尊,岂不是天下并王,寡人也成众矢之的了吗?” “君上,”邹忌早有应对,“纲常早乱,天下并王并非今日奇观。早在春秋初年,荆楚就已称王,继而是巴、蜀。时至今日,列国称王已是大势所趋,魏侯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荆楚可以称王,巴、蜀可以称王,魏侯可以称王,君上为何不可称王?” 齐威公将目光扫向众臣:“诸位爱卿,邹相国奏请寡人南面称尊,你们可有异议?” 田婴跨前奏道:“臣赞同君上称王。” 齐威公转向他道:“爱卿说说,你为何赞同?” “臣以为,”田婴应道,“韩侯、赵侯本与魏侯平起平坐,现在低人一头,心中不平,这才追随秦公伐魏。魏罃刚愎自用,一旦跨上王座,断不会退缩。因而,臣以为,若是不出意外,赵侯、韩侯为求地位平衡,不久也将称王。未来数年,列国并王将是大势所趋。君上先行一步,一可卖给魏侯一个人情,二可向天下昭示君上能够左右天下局势,三可制约韩、赵。” 齐威公将目光转向太子:“辟疆,你也说说。” “儿臣以为,公父即使决定称王,也不可轻易答应陈轸。” “臣赞同殿下所言。”邹忌顺口接道,“眼下是魏侯有求于君上,君上何不向他讨个好处?” 齐威公道:“讨何好处?” “坐实宋国!” “坐实宋国?”齐威公眯眼自语,看向邹忌,“怎么坐实?” “君上可约魏侯会猎于宋,在徐州相王,当宋公之面,坐实宋国之事,签署齐宋盟约,出兵宋境,助宋共御楚寇!” “好!”齐威公猛力击案,转对田婴,“田爱卿,你知会陈轸,如果魏罃答应邹相国所言,寡人就与他会于徐州,相王!” 田婴应道:“臣遵旨。” 接后几日,陈轸与田婴几经磋商,议定两国互结睦邻盟约,齐威公南面称尊,明年三月与魏惠王春猎于徐州,互尊王位。 陈轸使齐不仅使齐威公得到梦寐以求的王位,更让魏惠王实质出让宋国利益,齐威公喜之不尽,特别在后花园设国宴款待陈轸,赠他黄金百两,锦缎三十匹,另送惠王美女十名,齐盐十车,咸鱼十车,以表诚意。 陈轸不辱使命,在齐地游玩一月,又到海边看过大海,方才心满意足地带着齐女并赐物凯旋,一路上车马滚滚,旌旗招摇。 车马行至齐国关卡,关吏验过陈轸等人的关文,摆手放行。戚光催动车马,刚过边关,突然间两眼圆睁,表情愕然。 陈轸笑道:“老戚,你怎么了?” 戚光手指关卡处,惊道:“主公快看,是他,戴斗笠的!” 陈轸顺手势望去,果见一人头戴斗笠,肩挎包袱,正在过关,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问道:“什么人?” “庞涓!” 说话间,庞涓已经通过关卡,摘下斗笠,扭过头来,如炬的两眼直射陈轸和戚光,目光阴寒,嘴角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显然在向二人挑衅。 庞涓一个转身,沿着官道大踏步远去。 陈轸回过神来,擦把汗水,点头道:“不错,是他。此人扬言三年之后回来寻仇,果然这就来了!不过??”眉头微微皱起,“既来寻仇,当去大梁才是,此人为何反向齐国跑?” “主公,”戚光不假思索道,“此人是朝廷钦犯,魏国各地都在缉拿,他不敢去呀!” “你呀,”陈轸苦笑一声,“既然是亡命之徒,又有哪儿他不敢去呢?” “主公说得是!”戚光应道,“老奴这就加强守护,再向司徒府报案,让官府协助追查。” “不要再提司徒府了!”陈轸吩咐道,“找几个亡命徒,寻到那厮,先斩后奏。” “遵命!” 进入齐境,庞涓再无顾忌,扔了斗笠,大踏步径奔齐都临淄。 不消数日,庞涓来到城中,寻到一家离宫城较近的客栈住下,换过衣冠,直入齐宫,不料刚到门口,就被膀大腰圆的持戟卫士拦住。 一名军尉走出,庞涓揖过,递上拜帖:“请军尉转呈君上,就说名士庞涓求见。” 军尉接过拜帖,略扫一眼,递还庞涓,将他上下打量一时,语气不屑道:“庞名士,似你这般,当到稷下学宫去。” 庞涓急了:“这位军尉,在下有紧急国事,须面君陈奏。” “庞名士,”军尉愈加不屑,“君上有旨,凡是来齐士子,须到稷下学宫讨论学问。庞名士若有真才实学,自有祭酒、学宫令荐你进宫面君。” “哈哈哈哈,”庞涓爆出一阵长笑,“稷下所养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岂能与我庞涓谈论学问?” 军尉震怒,眉头一横:“你这厮好不识趣,本尉诚心待你,你却目中无人,蔑视我稷下学宫。快滚,滚迟一步,本尉抓你送监!” 庞涓扫他一眼,在又一声长笑中扬长而去。 接下来几日,庞涓发现军尉所说一丝儿不差,凡是来齐士子,必过稷下一关,否则,齐公一律不见。庞涓赶赴稷下,一看竟是傻了,学宫里人如潮涌,名士济济,列国学子数以千计。更可恨的是稷下还有一个规矩,但凡士子,若想求见君上,须得学宫令举荐,若想求见学宫令,须得祭酒举荐,若想求见祭酒,须得稷下先生举荐,而若想让稷下先生举荐,就须得过先生这一关,或拜先生为师,或与先生立题论辩。一想到要与那些百无一用的学界名流进行没完没了的争辩,庞涓的头皮就一阵发麻。 就在庞涓束手无策时,店家透给他一个例外:若得相国邹忌推荐,齐公也会破例召见。 庞涓赶赴相府,向门人递交拜帖,顺手塞入三枚铲币。门人朝他笑笑,接过拜帖,鞠一躬道:“庞子稍候,小人这就禀报主公。” 不一会儿,相府家宰随门人走至。 庞涓跨前一步,揖道:“魏国士子庞涓见过家宰!” 家宰还礼:“在下见过庞子。听闻庞子欲见主公,敢问何事?” “这??”庞涓迟疑一下,“事关齐国安危,在下只能面禀相国。” 家宰朝庞涓又揖一礼:“庞子稍候,容在下禀报主公。” 庞涓还礼:“谢家宰成全。” 邹忌正在批阅各地奏报,见家宰进来,抬头问道:“哦,有事了?” “回禀主公,魏国士子庞涓求见。” “魏国士子?”邹忌略略一怔,“不是有稷下吗,他来此处做什么?告诉他,那儿才是士子该去之处。” “小人说了,他说,他有大事求见相爷。” “是何大事?” “小人问他了,他说,事关齐国安危,一定要面禀相爷。” “事关齐国安危?”邹忌皱皱眉头,略顿一顿,看向家宰,“齐国眼下并无安危之说,寻个理由,打发他去吧。” “小人遵命。” 家宰退出后,邹忌轻叹一声,摇头道:“什么齐国安危?进我邹门,也该寻个好理由。” 庞涓再吃闭门羹,心中郁闷,在客栈又住数日,眼见相王之期越来越近,而他的第一步尚未迈出,不免着急起来。 这日后晌,约近申时,庞涓百无聊赖地走在宫前大街上。走不多时,看到前面有家酒肆,庞涓肚中也觉饥饿,遂走进去,叫小二端上几盘小菜,抱出一坛老酒,一边酌饮,一边苦思面君之计。正吃之间,街面大乱。庞涓探头观看,见是一行军卒正在清理行人。 庞涓惊异,喊道:“小二,过来!” 小二跑过来:“客官,你召小人?” 庞涓指向外面:“鸡飞狗跳的,怎么回事?” “客官有所不知,君上方才去太庙占卦,这阵儿想必回来了。” “去太庙占卦?”庞涓心中咯噔一响,问道,“占什么卦?” 小二压低声音:“说是君上要南面称尊,这去太庙是要择个好日子!” “好小子!”庞涓掏出几枚铲币搁在案上,“结账吧,余下的赏你。”说着放下箸子,目光专注地盯住窗外。 果然,片刻之后,大队车马护拥齐公车辇沿街驰来。太子辟疆、相国邹忌、上将军田忌、上大夫田婴等齐国重臣各自乘车随驾。 庞涓看得真切,见齐公车辇渐驰渐近,陡然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客栈,当街跪下。众卫士一阵惊乱,七手八脚地将他拿住。 擅拦君上车驾即是死罪,这是谁都知道的。 一场虚惊过后,齐威公探头车外,见太子辟疆过来,问道:“是何人拦驾?” 田辟疆禀道:“禀公父,是个士子,看样子不像刺客。” “带他过来!” 田辟疆传令,几名甲士扭庞涓过来。 庞涓跪地,因两手被绑,无法叩首,便象征性地点头三下,朗声:“魏国士子庞涓叩见齐公!” “庞涓?”齐威公打量他,“你知道拦阻寡人车驾是死罪吗?” “禀君上,庞涓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阻?” “若是能救齐国于大难,庞涓何惜一躯?” “齐国大难,”齐威公怔了,“什么大难,寡人怎么没有听说呢?”又扭头转向邹忌,“邹爱卿,齐有何难?” “回禀君上,”邹忌这也想起前几日的事,拱手奏道,“臣想起来了,这个狂徒几日前曾至臣府,也是这般口出狂言,让臣打发了。不想此人胆大包天,竟然冒死拦阻君上大驾!” 庞涓爆出一声冷笑:“连相国大人也出此话,可见齐国当真是无人了!” “大胆狂徒,”邹忌怒喝,“你死到临头,还敢在此饶舌?” 齐威公却来劲了,盯住庞涓:“寡人问你,天下显学,皆集稷下,著书立说者数以百计,更有士子数千,可谓是人才济济,你为何说我大齐无人呢?” 随行众臣无不怒目而视庞涓。 “回禀君上,”庞涓昂然应道,“无视天下形势,与赵、韩、秦三国为敌,是为不明;与将死之魏结盟相王,而弃口边肥肉,是为不智。齐国不明不智,众臣无人劝谏,是以无人。” 齐威公长吸一口气,转对左右:“为庞子松绑,随驾回宫!” 此地离宫不远,齐威公不消一时回到宫中,在殿上坐定,吩咐内宰:“有请庞子!” 宫人带庞涓上殿。 庞涓伏地叩道:“魏人庞涓叩见君上。” “庞子免礼。”齐威公略略摆手,倾身道,“寡人愚钝,适才庞子所言,还请详解。” 庞涓扫一眼陪侍臣子:“请君上屏退左右!” “诸位爱卿,”齐威公转对众卿,“散朝!”又转对田辟疆,“疆儿留步!” 邹忌等臣领旨退朝,田辟疆走近威公,立他身边,手握剑柄以防不测。 “庞子,”齐威公转对庞涓,“可以开口了吧?” “君上,”庞涓拱手,“方今天下,是战是和皆由实力说话。庞涓斗胆请问君上,魏之实力比赵如何?” 身为草野士子,庞涓开口即向君上质问,这是犯上。辟疆虎目圆瞪,正要呵斥,威公摆手,平和应道:“河西战前,魏强赵弱,战后相差无几。” “再问君上,赵之实力比韩如何?” “韩国原不如赵,自申不害为相以来,韩国大治,眼下实力可以等同。” “君上所言,是单指战力。”庞涓如霹雳般直指威公软肋,“国之实力,并不全在战力,还应涵盖物力和智力。河西之战,秦非胜在战上,而是胜在物力和智力上。公孙鞅变法十年,秦国库充盈,保障有力,加上公孙鞅等人智谋过人,方有大胜。反观魏国,战前修鸿沟,建王宫,伐弱卫,致使财力枯竭,兵员疲惫。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魏王用人不智,终致大败。” 庞涓所言,齐威公心中虽已有数,仍想听他后面的话,便点头赞道:“嗯,说下去!” 庞涓侃侃言道:“秦有公孙鞅,国大治。韩有申不害,国大治。赵虽无治,但赵人强悍,且近年并无大战,实力有增无减。唯有魏国,国无能臣,军无良将,库无储粮,魏王却视而不见,仍然穷兵黩武,就像一个病人,已患绝症却不自知,仍在肆意放纵,近日更是大兴土木,比照周制修建宫城,役民非时不说,更是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君上,今日魏国情势,莫说是秦人谋魏,单是韩、赵结盟,魏人已无还手之力。这些君上难道看不到吗?” “庞子所言,寡人略知一二。” “君上既知,为何却要冒险与韩、赵翻脸,而与垂死之魏结为盟友呢?” 齐威公看向辟疆,见他也是两眼大睁,一脸惊愕。 “依庞子之见,寡人该当如何应对?” “弃魏!” “弃魏?”齐威公以手托腮,微闭双目,陷入长思,良久,睁眼问道,“适才听闻庞子提到口边肥肉,请问庞子,这块肥肉可是宋国?” “以君上之势,宋国不过是一只小鱼小虾而已。” 将肥腻的宋国视作小鱼小虾,齐国父子皆是呆了,相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庞涓。 “请问庞子,”威公直入主题,“这块肥肉不在宋国,又在何处?” “魏国!” “啊?”齐威公失声惊道,“庞子,你??这是妄言吧。瘦死的骆驼当比马大,魏国虽然逊于往常,但武卒仍在,子民仍众,忠勇之士遍布乡野,即使秦人也不敢妄动,也要约盟韩、赵两家,三面图之。” “哈哈哈哈!”庞涓爆出一声长笑。 “庞子是笑寡人吗?” “正是。”庞涓敛起笑,拱手应道。 威公挂不住脸面,冷冷问道:“寡人何处好笑?” “笑君上言过其实了!”庞涓沉着应对,“常言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时过境迁,今日之魏早非昔日之魏,魏国是否瘦死的骆驼,身为魏人,草民当比君上更有体悟。” “庞子请讲。”威公倾身向前。 “魏国内情,”庞涓再次拱手,“一如庞涓方才所述。涓所未述者,军力也。列国所惧,无非是大魏武卒。大魏武卒装备精良、战力超强的不过八万,河西一战,八折去六,余下两万,尽在函谷、河东屯驻,严防秦人,无暇他顾。其余甲士虽众,多是乌合之众,守城御民尚显不力,更不必说越野征战了。重要的还不是兵卒,而是治兵之人。龙贾之才,若在齐国,无非是员寻常战将,但在魏国,出龙贾之右者,已是无人。即使这位龙贾,魏王竟也弃之不用,以草包公子卬治兵,以佞臣陈轸治政,致使朝中无人,言路不通,仓无积粟,军无战心,贤士他投,众叛亲离。今日之魏已如案上肥肉,盘中珍馐,就看何人下手快了!” 庞涓一通话说毕,威公、辟疆无不震骇。说实话,他们的目力所及,不过是泗上诸国,即使做梦也未曾打过魏国的主意。然而,在这战国乱世,又有什么不可能呢?秦人一战而得河西七百里,逼魏宫东迁。大魏雄风说没就没了。如果趁此机会分掉魏国,不但宋国尽在囊中,西出之路也是畅通呢。 想到这些,威公长吸一口气,抱拳道:“庞子之言,果是不同凡响。只是,数十年来,列国虽有争执,但齐、魏一向和睦,寡人与魏罃来往不多,面子却也未失。前番陈轸来使,诚尊寡人为王,寡人已经承诺魏罃,不日即与他相会于徐州。君子一言九鼎,寡人德薄,此生却也未曾食言。庞子之言虽善,寡人却是难以奉承。” “只要君上有愿,天下未有不可行之事。” “庞子有何两全之策?” “未来大势,列国必入并王时代。君上德行远胜魏王,魏王可王,君上理该南面而尊。依草民之见,君上大可遵从承诺,南面称尊,与魏王会徐州相王。魏王争强好胜,会盟之时,必对君上炫耀其宝,君上可当众哂之。” “哦?”齐威公大感兴趣,“寡人何以哂之?” 庞涓沉声应道:“魏王之宝,无非天下奇玩。君上之宝,却是治国贤才。魏雄霸日久,骄气日盛,致使小人塞贤,君耳失聪,先不用公孙鞅,后不听白圭,再不用公孙衍,终有今日之衰。君上却是反之,尊士养士,知人善任,将天下之才尽揽于稷下,更有贤相邹忌、良将田忌、贤大夫田婴等忠臣良将,终有今日之盛。相王之时,君上不妨以人才大宝羞辱魏王。如果魏王肯听君上劝讽,自此重用人才,励精图治,说明魏国尚有振兴之志,君上就可与之结盟。若是魏王恼羞成怒,不听劝讽,魏国亡无日矣。君上非但不可与其结盟,反当先下手为强,莫让大魏被秦、赵、韩三国悉数瓜分。” 庞涓从大处着眼,细处入手,合情合理,齐威公越想越觉得在理,点头赞道:“庞子之言,鞭辟入里,切中实务,寡人听之,如闻圣贤哪!” 庞涓叩道:“君上美誉,草民愧不敢当。” “只是,寡人有一事不明,求问庞子。” “草民知无不言。” “庞子身为魏人,何以不去事魏,反来投奔寡人?” “公孙衍弃魏投秦之事,君上可曾听说?” 威公点头。 “再问君上,稷下才士不下三千,可都是齐人?古往今来,良禽择木而栖。身为魏民,草民事魏之心早已凉透,这才弃魏至齐,投奔君上。” “说得好!”齐威公竖拇指赞道,“上天以庞子赐齐,实乃寡人之幸。寡人欲拜庞子为上卿,早晚随侍左右,指点寡人,不知庞子意下如何?” 庞涓起身拜道:“草民叩请君上收回成命。” “哦?”齐威公略吃一惊,“上卿之位,难道还留不住庞子吗?” “君上言重了,”庞涓拱手应道,“齐国为大国,君上为贤君,上卿为重爵,庞涓一介草民,仅凭几句话语,便得如此恩宠,纵使九死也不足为报,如何能嫌爵小职微呢?”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