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突厥武士们-《莫若相逢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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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对海峡,我们自然谈起了希腊传说中那个“希罗和林德”(heroandleander)的故事来。希罗是一个美丽的修女,她的爱人林德每天晚上游过海峡去和她幽会。有一晚狂风骤雨,林德对情人的守信,足可媲美我国的尾生:他还是跳入海峡游泳,结果和尾生的命运相同,淹死了。我看那海峡也不怎么宽,问那大学生,伊斯坦堡人是不是有什么“林德渡峡游泳赛”之类?

    他伸伸舌头,说:“绝对没有!海峡中暗流汹涌,危险得很,谁敢游啊?”

    看来土耳其人是来自大漠的陆地民族,对海水有天生的惧怕心理。香港人游得过这海峡的,我想至少有好几千人,而且不必对岸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在等待。

    英国的大诗人拜伦曾横渡这海峡。他虽然是跛子,但跛足对游泳的影响还不大。他曾以一小时十分钟的时间,和一个军官一起横渡海峡,在长诗《唐璜》中,他曾得意地提起了这件事。不过土耳其人对拜伦可没什么好感,因为他曾帮助希腊人反抗土耳其的统治而死在希腊。

    我们喝着茶,吃着滋味不佳的蛋糕时,看到有一艘苏联轮船自北而南,缓缓从海峡中驶过。那大学生指着轮船上并列的苏联国旗和土耳其新月国旗,骄傲地说:“赫鲁晓夫这矮胖子凶恶得很,可是他的船只要经过博斯普鲁斯,却非升我们的国旗不可!”

    忧郁的土耳其人

    伊斯坦堡最宏伟的建筑是索菲亚大教堂(hagiasophia)。那本来是罗马皇帝建造的基督教教堂,土耳其人征服伊斯坦堡,将它改为伊斯兰教的教堂,但其中和基督教有关的雕刻和绘画,仍旧予以保留,使我们今日仍能见到中世纪伟大的艺术。

    伊斯兰教文物中最著名的建筑是“蓝色清真寺”。那是世界上唯一有六个尖塔的清真寺,内部装饰以浅蓝色为主调,令人进去之后,有一种忧郁之感。我觉得所有的土耳其人,都有点忧郁。在一次酒会中,我曾向一位嫁给土耳其报人的德国太太提起。她笑着说:“当然啦,土耳其人不像你们香港人那样会做生意、会织出那许多布匹来供给英国、美国,自然有点郁郁不乐哪!”

    伊斯坦堡有一处“有顶市集”,那是一处有屋顶的大市场,大大小小的店铺至少有一千家。我感到最有兴趣的,是他们的古董武器,那些有精美金银装饰的弯刀和古老手枪。

    王宫中的中国古瓷

    在伊斯坦堡的几天之中,土耳其主人每天晚上都有盛大宴会,每一晚都在一处不同的苏丹王宫中举行。我们看到了全世界最大的地毯、全世界最大的水晶吊灯,等等。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土耳其都是德国的同盟国,所以在各处王宫中受德国的文化影响最大。

    主人特地从首都安卡拉邀来芭蕾舞团在王宫中演出,又邀来全国最佳的肚皮舞女郎表演。在古堡中则有古装卫兵做斗刀之战。我觉得,大部分土耳其人在精神领域上,主要还是沉湎于古代的军事光荣之中,对于现代化似乎并不怎么重视。

    托加普王宫(topkapupalace)现在已改成了博物院。我久闻这王宫中收藏的中国青花瓷器甲于天下,特地一个人去参观,果然看到一座座殿堂之中,陈列着无数珍贵至极的中国古瓷。向导不住向我背诵,这王宫中的珍珠共有几万几千颗,钻石有几万几千克拉,黄金又有几万几千两,但对于达到艺术之高峰的中国瓷器,他却全然不懂。他对我这中国人感到有点抱歉,忽然说:“前几天有一位中国人来看过。他是电影导演,入了土耳其籍的,是我们土耳其唯一的电影导演。”我问他那个中国人叫什么名字,他却说不上来。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这位土耳其独一无二的电影导演是哪一位中国同胞。

    烟草、古迹、诗句

    开完会后,我们坐飞机到土耳其西部的伊斯米去观光。伊斯米是地中海畔的名城,附近是烟草的出产地。土耳其烟草品质之佳,据称是世界第一,任何上等的美国香烟、英国香烟中,都混有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的土耳其烟叶(再多就混不起了,成本太重)。每年烟草烤干后,伊斯米烟草市场开业数天。几天之中,来自全世界各地的香烟制造商就将全部烟叶都竞买了去,迟来就买不到了。

    我曾抱着探险的心情,坐了马车去试一试“真正土耳其浴”的滋味。原来那是一座巨石建成的大厅,四壁石块烧得火滚,于是满厅都是蒸汽。大厅之大,足可容得四五百人。一“蒸”的价钱非常便宜,在东京洗一次“假土耳其浴”,在土耳其至少可洗“真正土耳其浴”二十次。

    伊斯米一带,古代称作腓尼基,是人类文化最早发源地之一。我们曾到伊斯米之南的艾弗索斯古城去参观。那完全是希腊文化的遗迹,希腊人留下的神庙、会议场、剧场、浴场,几乎和雅典没什么分别。在罗马时代,安东尼和克莉奥佩特拉在这地方住过相当长时间。替我们解释的是土耳其一位著名的学者,出口成章,谈吐风趣。他说:“各位朋友,你们脚下踏着的石板大街,在两千年前,安东尼曾拉着克莉奥佩特拉的手,在这里情话绵绵,并肩散步。”

    在当天晚上的宴会中,这位学者刚好和我同席。我向他问起土耳其的大诗人希克梅特。他说希克梅特不容于土耳其,死在苏联,葬在苏联。他用英语翻译希克梅特的几句诗给我听。这首诗题目叫作《死了的小女孩》,描写一个在广岛被原子弹炸死的小女孩:

    十年前我还活着,

    在广岛平安喜乐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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