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帝阙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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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珩暂时逃过一劫,让端拱帝收回了要将姜绮选为太子妃的话。

    出宫时,他的神情却愈发严肃。

    算上这回,父皇已是第三次提起太子妃的事情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日父皇虽然作罢,往后必定还会再起这心思。届时他即便扛着压力不娶姜琦,总得给父皇和贵妃交代个太子妃的人选——

    他如今年已二十,放在旁的人家,儿子都能跑来跑去的了。父皇膝下子嗣单薄,如今就他一个成年的儿子,早就盼着他能开枝散叶,给龙膝下添个孙子承欢。

    而他,也确实想有娇妻陪伴在侧,不必深夜练武,冷水清心。

    只是她呢?会愿意吗?

    谢珩走在红墙夹峙的宫廊下,瞧着碧色长天,巍峨殿宇。

    想到娶妻,眼前晃来晃去的,尽是伽罗的面孔,别无他人。是那年佛寺中的惊鸿一瞥,是淮南春光下的娇笑天真,是在他铁扇下的诚惶诚恐,是湖边薄醉时的忐忑轻睡,是灯笼微芒中的红衣如画。是她在南熏殿的一颦一笑,是她面对他目光时的躲闪回避。

    这些年中,能走进他心里,让他步步退让、辗转反侧的,唯有傅伽罗。

    倘若要他娶妻,他愿意娶来同枕共榻,拼尽一切守护宠爱着的,也唯有傅伽罗。

    只是从这两月的相处来看,她依旧心怀顾虑,没有这般心思。

    他倒是有耐心慢慢令她打消疑虑,诱她入觳。

    可父皇显然没那等耐心。

    既不能拖延放任,中秋将近,他是该趁机将温火转作大火了!

    谢珩如是想。

    *

    次日前晌,谢珩从皇宫出来,略得空闲,当即叫战青宣谭氏来见。

    昭文殿是他的小书房,正厅能接见韩荀等亲信重臣,偏厅中可偶尔接见无关紧要的人。

    谭氏随同战青过来,进殿见了谢珩,不慌不忙的跪地道:“拜见太子殿下。”

    “起身。”谢珩端坐在椅中,双眸中精光湛然。

    考虑到她是伽罗的外祖母,年事又颇高,遂抬抬下巴,赐个座位。谢珩神情冷肃如常,把玩着手中铁扇,道:“傅伽罗那边,我本就无意穷追猛打。不过老夫人拳拳之心,令人动容,所以今日单独请过来。有两件事,还望赐教。”

    “民妇不敢。”谭氏侧身坐着,不敢放肆,只恭敬道:“殿下垂询,民妇知无不言。”

    “其一是那长命锁,其二——”谢珩眸光陡厉,“是东宫外的西胡人。”

    他神态从容,虽然语气严厉,却不疾不徐。谭氏即便沉着镇定,听了还是眉心一跳。

    “殿下所指,民妇不明白。”她说。

    “回京途中,时常有西胡人尾随在车马之后,你当我的人都是瞎子?”谢珩皱眉,语气稍稍不悦。这回带谭氏上京的人虽然职位不高,警惕性却也不差。在淮南时尚未察觉,渐渐靠近京城,才发觉似乎有人尾随。只是那些人躲在暗处,应变又快,藏得隐秘,所以竟不曾发现其踪迹。

    因高家的事是端拱帝亲自过问,他不敢大意,当即派人先行,禀报给战青。

    战青遂派了得力助手,待他们进京时留意查探,发现确实有四五个西胡人沿途尾随,只是均做商旅打扮,不甚惹眼。他并未打草惊蛇,不动声色的安排谭氏进东宫,又叫清道率在昼夜巡查时格外留意,发现那些西胡人虽无旁的举动,却总在东宫附近盘桓不去,举止隐蔽。

    这霎时让战青警醒,想起云中城外那些难缠的西胡人,当即如实禀报给谢珩。

    谢珩只命他留意,暂未出手搜捕,却在此时质问谭氏。

    偏厅内没有旁人,谢珩神态冷硬,目光如鹫,牢牢盯着谭氏。

    东宫太子的威压并未能吓倒这位常年礼佛的老人家,谭氏不动声色,缓声道:“民妇从前曾在西胡游历,认得些旧友,但那些人……”

    “你不认识?”谢珩不欲听她狡辩,当即打断“既如此,明日就已滋扰宫禁之罪,逮捕处置。”

    “殿下!”谭氏声音一紧,抬头时,对上谢珩的目光。

    那目光跟在淮南时截然不同。

    兴许是北上议和时的杀伐历练,兴许是朝堂诡谲中的浸染,兴许是居于高位使然,他此刻虽只穿家常玄衫,横眉厉声时,依旧有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如黑云携雷压城而来,令人敬畏。

    谭氏毕竟不想惹怒手握生杀大权的东宫,当即起身,以示惶恐。

    这人果然很难对付。抛开那身气度不谈,这般年纪却出手狠厉干脆,直中要害,确实非常人所及。

    言语的虚与委蛇显然对他没用,用得过火了,恐怕反而适得其反。谭氏心中暗忖,缓了缓,欠身道:“殿下恕罪,那些人是我的旧友。这回尾随上京,只是怕民妇出意外,所以暗中照看,并无恶意。想必这些天他们虽在东宫外盘桓,也不曾有半点越矩的举动,还望殿下开恩,宽恕其罪。”

    他们敢!

    但凡那西胡人稍有不轨之心,战青早就派人拿下了。

    谢珩心中冷嗤,道:“有那样神出鬼没的朋友,果然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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