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之刀-《诡案罪(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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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莫二人对望一眼,齐声问:“买下知府大人府邸的,是什么人?”

    熊人杰道:“据说是一位外地商人,姓刘,人称刘巨贾,出手极为阔绰,只是运道不太好,刚买下房子没两天,府上就闹起鬼来,还差点儿出了人命,刘巨贾再也不敢住了,只好又贱价典卖了房子,准备搬家。”

    莫惊雷问:“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家?”

    熊人杰搔搔后脑勺道:“听他家的护院武师跟我喝酒时谈起,好像就在今天晚上。因为晚上官道上行人较少,大队车马走得快些,便于赶路。”

    陆海川大手一挥,道:“太好了,熊捕头,你现在立即赶回知府衙门,调集三班衙役、水陆两路捕快,还有三百名弓箭手,携带好兵刃,随时候命。”

    熊人杰躬身领命,道声:“是。”遂飞身上马,奔向衙门。

    莫惊雷哈哈一笑道:“原来好戏还在后头。”与陆海川相顾一笑,大有心照不宣之深意。

    6

    夜晚很快来临。

    因为天气不算太好,月亮出来得比平时晚一些,月色也有些朦胧。秋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天地之间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意。

    长街尽头,矗立着一幢高墙大宅,原是知府柳章台的府邸,现在门口的大红牌匾上却写上了“刘府”二字。

    宅门紧闭,灯光却从屋内透了出来,不时能听到从大门后边的院子里传出杂沓的脚步声和一阵一阵的马匹嘶鸣声,显然是宅子里的人正在进进出出地搬东搬西,装载马车。

    果不其然,戊牌时分,刘府宅院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几名丫鬟,手挑灯笼在前引路,后面马蹄嘚嘚,跟着出来一队马车,马是高头大马,车是豪华大车,每辆马车上都拉着一口黑漆大木箱子,细细一数,从头到尾竟有二十余辆马车。

    马车出门之后并不离去,而是一字排开停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又闻脚步声,从大门里边走出一行人来,为首一位衣饰华丽、腰带上挂着好大一块汉玉的老者极显富贵之态,从身后那群家丁随从毕恭毕敬的神态上不难看出,他便是这宅子的主人——刘巨贾刘员外。

    他身边那位身着白色长裙的中年美妇,脸色虽然略显憔悴,但仍掩饰不住那股与生俱来与众不同的不凡气质,她正是刘夫人。

    刘员外出门之后,回首望一眼这刚刚才搬进来却又要搬出去的宅子,满脸无奈,不住叹气。

    刘夫人拿出些银两,遣散了一众家丁、仆人、丫鬟、老妈子,只留下了二三十个护院武师、赶车护卫。

    忙乱了好一阵子,门前才渐渐安静下来。刘员外察看了一眼马车木箱,与夫人一同上了最后一辆马车,缓缓地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大伙儿上路吧。”

    众位护院、武师得了夫人双倍工钱,自然十分卖力,应一声:“晓得。”纷纷坐上马车,正欲挥鞭赶马,向城外进发,忽听一个声音叫道:“刘员外,请留步。”

    大伙儿一怔,尚未反应过来,突地灯火大作,脚步杂沓,从街道左右两边各涌出一队人马,俱是刀剑出鞘、弓箭上弦,极是威武。

    刘员外虽刚来不久,却是一位八面玲珑、耳目灵光的人物,早已识得引领左边一队弓箭手的两位官员,正是青阳府同知田云山和刑部特使陆海川,而另一队拘捕手的领头人却是青阳府新旧两位总捕头熊人杰和莫惊雷。

    他立即下了马车,满脸堆笑,冲着陆、田、熊、莫四人一抱拳,尚未开言,便先递了一封银子过来,然后才道:“不知几位大人率众造访,有何指教?”

    陆海川并不拒绝到手的银子,微微一笑,道:“本捕听说刘员外刚搬来不久又要搬走,特地来送行,事先没打招呼,来得唐突,还请见谅。”

    刘员外脸肉颤动,笑得像个弥勒佛,道:“有劳有劳,好说好说。”

    陆海川走近马车,拍一拍马车上的黑漆大木箱,问道:“这些箱子里装的是?”

    刘员外老奸世故,早明其意,忙一面赔笑道:“这里面装的是老朽的一些家什古董、金银细软。”一面打手势,让护院将二十多口箱子尽数打开,请陆海川一一验看。

    陆海川一辆一辆马车看过去,只见那些木箱子里装的多半是些瓷器藏品,也有一些金银财物,与刘巨贾所言完全相符,并无不妥。他又背着双手围绕车队转了一圈,忽地指着马车下面的车轮自言自语道:“这木箱子里装的东西看起来并不算重,但车轮碾出的车辙却如此之深,真是奇怪之至,奇怪之至。”话未说完,抬手一掌,击在一只大木箱上。

    这一掌力逾千钧,那口木箱应声而碎,“哗啦”一下,里面的器物滚落下来,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木箱竟有一个夹层,木箱一碎,竟从夹层里掉出许多金锭来,黄澄澄地撒了一地,粗粗一数,至少也有数百两之多。照此推算,这二十多辆马车里至少也暗藏着上万两黄金。

    黄金落地,在场者人人色变。

    刘巨贾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僵住,瞳孔一缩,双目中闪过一线杀机,咬牙道:“好小子。”他右手微抬,衣袖中闪出一道白光,一柄利剑已如毒蛇般刺出,直指陆海川后心。

    陆海川早有提防,剑锋未到,人已闪到一边,回身望着对方笑道:“燕三绝,本捕还有话没有说完,你又何必如此急着动手。”

    “燕三绝”三个字一叫出口,众人更是又惊又疑。

    刘巨贾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道:“算你聪明,居然还认得你燕爷爷。”他伸手自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另外一张颀长灰白、凶狠可怖的脸来。眼尖的人一眼便瞧了出来,正是今日白天在北门口劫法场之后被莫惊雷一箭射下蒙面黑布的蒙面客——“飞天大盗”燕三绝。

    既然他是燕三绝,那么他的夫人……众人由此及彼,纷纷将惊疑的目光向那坐在马车上的“刘夫人”脸上投去。

    燕三绝道:“燕妹,事已至此,你也露出庐山真面让他们瞧瞧罢。”

    “刘夫人”闻言,也缓缓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里面的一张苍白秀气的瓜子脸来,正是白天被燕三绝救走的女刺客燕子飞。

    陆海川背负双手,盯着他问:“燕三绝,你还有什么话说?”

    燕三绝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说:“我还不明白的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刘巨贾就是我燕三绝的?”

    陆海川道:“有些事情看起来很复杂,其实说穿了十分简单。今日白天,你现出庐山真面之后,我才知道飞天大盗燕三绝并没有死,那么十年前知府大人柳章台在江陵县捕杀的那个‘燕三绝’,自然就是冒牌货、替罪羊了。既然柳章台并未杀你,那你们之间便并无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你们夫妻自然也犯不着如此费力冒险地来找他报仇雪恨,更犯不着把莫惊雷这个并不相干的人也拖下水来,而且还是在事情过去十年之后的今天才找上门来。我想这其中除了报仇,一定还另有原因、另有目的。”

    燕三绝瞧他一眼,“哼”了一声,无话可说,显然是承认他的分析大有道理。

    陆海川道:“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燕三绝忍不住问:“什么事?”

    陆海川道:“一月之前,朝廷忽然接到举报,说青阳知府柳章台是一个大贪官,为官十年,贪财无数,而且他还有一个嗜好,喜欢把贪赃枉法得来的银子换成一锭一锭的金子埋藏在自己家里,天天守着看着,以待日后时机成熟运出城外,远走高飞,从此过上皇帝般的生活。”

    在场众人,尤其是同知和通判等人听了此话,面面相觑,大为惊叹。谁也料想不到,平日口碑不错的柳章台竟是一个大贪官,而且早已惊动朝廷。

    陆海川扫了大家一眼,接着道:“皇上接报自然龙颜大怒,特地传下密旨,命都察院都御史岳精忠岳大人和刑部陆某前往调查。但京城与青阳相去甚远,若是消息走露,我等未到湖广,柳章台早已铤而走险,携赃而逃。恰巧此时,朝廷三年一度的内外官员‘大考’将至,于是皇上便明里下旨命我等以考核百官政绩为由,一路南下,前往青阳府侦查此案。既是考核百官,这一路上便不能走得太急,只能一州一府地考核,一地一地走过,这便是岳大人早已从京城动身,为何此刻尚未到达青阳境内的原因。我等正在半途,惊闻青阳府闹刺客,知府大人正束手无策,于是钦差大臣岳大人便借机名正言顺地派我快马加鞭,先行赶赴青阳府,名为协助知府衙门肃清刺匪,以迎钦差,实是让我先来调查柳章台的罪证,以便早日结案,回复皇上。谁知我刚到青阳府,柳章台便被女刺客燕子飞用毒镖杀死,按《大明律》,罪不责死,既然柳章台已死,这件查贪办官的案子便无须再查了。但此时你燕三绝夫妇的出现,却又让我疑心大起。为何你俩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有人举报柳章台贪赃枉法、敛财无数的时候找上门来报仇雪恨呢?难道你俩找上他,也与他家中埋藏着的巨额黄金有关?恐怕你俩报仇是假,夺财是真。”

    燕三绝插嘴道:“此时你正好得知柳章台的遗孀将宅子卖给了一个叫刘巨贾的外地商人,所以立时便对刘巨贾起了疑心,是不是?”

    陆海川点点头道:“不错,据我打听,柳章台的原配夫人虽是洛阳名门之女,但自从嫁给柳章台之后,夫妻二人感情一向不和,原因大概是柳夫人怀疑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相好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柳章台一定不会将家中埋藏有黄金的秘密告诉这位同床异梦的夫人。柳夫人如此匆忙地将这座宅子卖给一个外地商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燕三绝道:“如果你的推理成立,那么刘巨贾这个人物便和我燕三绝大有干系了,是不是?”

    陆海川点头道:“所以我才点齐了人马,在刘巨贾借口府中‘闹鬼’急于搬家,在你已将柳章台埋藏的黄金挖出急于转运之时,赶了过来。”他看看那些马车,还有那一口口漆黑的大木箱,道,“幸好本捕不辱皇命,来得还不算太晚。此次青阳之行,虽未能将贪官抓获以正法纪,但能追回赃银,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燕三绝道:“原来你要抓我,是为了立功升官?”

    陆海川笑道:“普天之下,谁人不想升官发财?陆某不是圣人,自然也不例外。”

    燕三绝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明,眼睛里立即荡漾起一丝笑意,道:“既是如此,不如燕某将这些黄金一分为三,你我各拿一份,余下一份发给在场各位官爷,大家拿了金子,谁也不找谁的麻烦,各走各的路,如何?”

    陆海川道:“这个主意不错。”

    燕三绝脸上的笑意更浓,道:“这么说,陆大人是同意了?”

    陆海川道:“我当然同意,有财大家发,有金子大家拿,我为什么不同意?只可惜有一样东西不肯同意。”

    燕三绝问:“哪一样?”

    陆海川正色道:“那就是我的良心。不错,陆某是很想升官发财,这里知府衙门的兄弟,哪一个不想升官发财?但咱们升官发财,走的都是正道,拿的都是干干净净的银子,绝不像你和柳章台之流,为达目的不惜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杀人放火、强抢豪夺。”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词严、气势凛然,在场者心中暗暗钦服,心道:刑部的人果然一身正气,刚直不阿,名不虚传。

    燕三绝脸色一变,挺剑道:“这么说来,阁下真是不打算放过燕某了?”

    陆海川背负双手,昂首傲然道:“本捕从没打算放过任何作奸犯科之辈。”

    燕三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地怪笑道:“很好,很好,陆海川,你果然有种。但你可知道燕某因何得名‘三绝’?”

    陆海川道:“因为阁下轻功、暗器、剑术冠绝江湖,是以号称‘三绝’。”

    燕三绝道:“你既知燕某‘三绝’冠绝江湖,还敢上门送死?”

    陆海川微微一笑道:“你错了,我不是送死,是送你去死。对于一个捕快来说,武功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勇气与智慧。自古邪不胜正,你的下场上天早已注定。”

    燕三绝知道再说下去,势必会被对气势压倒,于己大是不利,当下之计,还是速战速决为妙。趁他说话分神之际,“呼”的一剑,当头直劈。剑锋落至对方头顶三寸处时,见对方已抽出铁尺,前来招架,不待剑招使老,忽地手腕一抖,剑锋下沉,拦腰横削。

    陆海川刚一惊觉,作势欲闪,燕三绝的剑招又为之一变,疾步绕到他身侧,手臂一旋,长剑反撩,疾刺陆海川后心。剑势如电,极是迅捷。看来燕三绝“剑术”一绝,绝非浪得虚名。

    只可惜他的剑快,陆海川的铁尺也不算慢,对方长剑刚刚刺到背后,他手中铁尺也已贴着后背衣服斜削而至。“当”的一声,剑尺相碰,长剑凌厉的攻势尽数被铁尺封住,两人都觉有一股深沉雄浑的内力自对方兵器上传来,各自手臂不禁为之一震。

    三招一过,燕三绝自忖在兵器上占不到对方便宜,立时虚刺一剑,双膝未屈,脚步未动,人却已向后平移一丈余远。这份平波逐浪的轻功,虽难免有炫耀之嫌,却倒也十分罕见。

    陆海川铁尺一指,喝道:“想逃吗?”人随声起,双足一顿,已疾追而去。

    燕三绝喝道:“看打。”左手一扬,甩出六支燕尾飞镖,分上中下三路,射向陆海川。

    陆海川见那飞镖来势不快,正要伸手去接,孰料对方右臂一抖,又同时打出六枚飞镖,青光连闪,竟快得让人几乎瞧不清楚。

    他右手握剑,却还能发镖,已出陆海川意料,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后发的这六支飞镖却并非射向陆海川,而是分别射向先前射出的六支燕尾镖。六支慢镖被六支快镖一击,立时在空中加速,破空而来,激射陆海川,而后射的六支飞镖已然势尽,掉落在地。这一招叫作“流星赶月”,是极难练的暗器手法。

    六支慢镖本已距陆海川只有一尺之遥,此时突然加速,事起仓促,来得又快,令正欲伸手接镖的陆海川大吃一惊,只得缩腕急退,情急之下,双手一扬,将身上长衫脱下,把来势迅猛的六支毒镖悉数罩住,再一转身,一抖长衫,六支燕尾镖又折了回头,化作六点寒光,射向燕三绝全身六处大穴。

    燕三绝“咦”了一声,挥剑一扫,荡尽寒光。

    便在这时,陆海川抬足一踢,将落在地上的一支毒镖射向燕三绝左边肋下。这支镖来得蹊跷突兀,而且无声无息,燕三绝惊觉之时,已然挥剑不及,只好扭腰闪避。

    但他左边肋下白天被熊人杰刺伤,虽已上了金创药,此时一动,牵扯伤口,疼痛钻心之下,竟然打了一个踉跄,立时身前空门大露。

    陆海川等的就是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待对方拿桩站稳,人已闪电般冲上去,手中铁尺化作判官笔连连点出,只听“叭叭”几声响,燕三绝身前云门、天突、膻中、梁门等数处大穴已尽数被封,立时动弹不得。

    陆海川一击得手,立即大喝道:“囚车何在?”

    右首四名拘捕手齐声应道:“来了。”迅速推出一辆囚车,将燕三绝的手脚用粗大铁链锁住,抬上囚车,四下锁好。

    刚才还负隅顽抗、不可一世的飞天大盗,转瞬便成了阶下之囚。

    陆海川面沉如水,直朝燕子飞走去,缓缓问道:“据我所知,你的内力已恢复了六七成,是否也想与本捕动一动手?”

    燕子飞脸色惨白,幽幽地看一眼被囚的丈夫,叹了口气道:“他既被擒,妾身即便能脱身苟活,又有何益?陆大人,请动手吧。”说罢,她面如死灰,斗志全无,缓缓伸出双手,任人捆缚。

    陆海川大手一挥,又有四名拘捕手推上一辆囚车,把燕子飞也上了铁链,囚在了车里。

    凶犯伏法,双双被囚,大快人心。

    知府衙门的人都大大松口气,人人心中暗想,陆海川身手敏捷,办事干脆利落,无论是武功智谋,皆有过人之处,果然不愧是从京城里来的高手。

    7

    陆海川走到马车前,遣散燕三绝请来赶车护卫、护院武师,又命人将大木箱的夹层全部打开,取出夹藏在里面的金锭,细细清点,竟有一万三千两之多,若折换成银子,足有数十万两之巨,数目之大,令人咂舌。

    陆海川一一登记在册,复又将全部金锭集中装于五只大木箱内,用封条封好。细细察看,确认万无一失了,这才放心。他回转身来,冲着同知田云山一抱拳,说道:“田大人,本捕今日白天已飞鸽传书前往武昌兵马司吴总兵处,借调他属下‘猛虎营’五十名好手前来协助本捕将赃银及囚犯押解回京,估计他们就快到了。咱们就此别过。”

    田同知一惊,道:“陆大人今夜便要走吗?”

    陆海川拍拍装满黄金的大木箱,道:“这些黄灿灿的金子不知有多少人垂涎,这两名囚犯也绝非善类,为免夜长梦多,本捕还是早点儿回京交差为妙,就不再多耽搁了,猛虎营的高手一到,本捕便与他们一道连夜起程。”

    莫惊雷也走上前来,诚意挽留道:“陆大人又何必急于一时,天明之后再行赶路也不迟。”

    陆海川微微一笑道:“莫兄好意,本捕心领,但早一刻上路,便早一刻交差,本捕肩上的这副担子也便早一刻卸下。若多行耽搁,出了差错,你我做臣子的谁也担待不起。”

    莫惊雷也不好再执意挽留,伸出右手,伸直大拇指碰碰自己胸口,另外四个手指头一张一握。

    陆海川见他向自己挑起大拇指,知道他是夸赞自己奋力擒凶,无比神勇之意,当下谦逊一笑,不以为然。

    莫惊雷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感激道:“犬子能虎口脱身,全仗大人成全,小人无以为报,请受小人一拜。”言罢,纳头便拜。

    陆海川道:“莫兄言重了,快快请起。”见他不愿起来,急忙弯腰伸手去扶。哪知手指刚一触及他的衣服,莫惊雷脖子一挺,竟一头朝他胸口撞来。

    这一招与少林寺赫赫有名的“铁头功”如出一辙,一撞之下,力逾千钧。无论撞到谁身上,非得肋骨折断,深受内伤,当场吐血不可。

    陆海川脸色一变。两人相距甚近,又事起仓促,全无征兆,等他惊觉不妙之时,莫惊雷的头顶已抵到他胸前不足一寸之距,闪避已然不及,只好脚下一滑,急速向后退去。

    莫惊雷手足并用,在地上爬行向前,紧追不舍,头顶始终不离对方胸口。

    陆海川一口气连退十余大步,莫惊雷也手足不停,奋力向前,紧紧相随,步步相逼。

    陆海川脸色由白变青,难看至极,只盼能与他退开三寸之距,以便出手反攻,只消轻轻一掌击在他头上,对方便非得脑浆迸裂,当场毙命不可。可生死关头,要想争取一寸之距,却比争夺三百里河山更加凶险、更加艰难。

    再退数步,陆海川的后背已抵到墙上。

    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砰”的一声,莫惊雷的“铁头功”已扎扎实实撞在他胸口。

    有如被大铁锤重重一击,陆海川只觉胸口一痛,“咔嚓”一声,肋骨断了两根,心中血气翻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疾喷而出。

    虽已大受内伤,却还是拼死击出一掌,拍在莫惊雷肩头,掌力虽只及平时五成,还是将莫惊雷击飞出去,重重地掼倒在地上。

    莫惊雷翻身爬起,只觉肩上火剌剌地痛,喉头一甜,涌出一口鲜血,却又暗自强行咽下。

    这下惊变突起,知府衙门的人“咦”了一声,旋即醒悟,以为莫惊雷犯上作乱谋刺朝廷命官的老毛病又犯了,人人脸上色变,“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刀剑出鞘,弓箭上弦,“呼啦”一声涌上来,就要将莫惊雷围住。

    莫惊雷摆一摆手道:“弟兄们,先别忙着动手。这姓陆的家伙并非朝廷特使,只是个冒牌货而已,大家可不要被他骗了。”

    大伙儿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踌躇不前。

    陆海川手捂胸口,倚墙而立,脸色惨白,盯着他道:“大胆莫惊雷,你突施重手击伤本捕也还罢了,此刻还要口出谣言,迷惑众人,置疑本捕朝廷命官的身份,此乃大逆不道的死罪,你可知晓?”

    莫惊雷上前一步,冷声笑道:“犯下死罪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

    陆海川亮出黄金腰牌,凛然道:“本捕身为朝廷特使,有皇上御赐金牌为证,难道还会有假?”

    莫惊雷看看他那块黄灿灿的腰牌,道:“金牌不假,但人却是假的。你可知残杀刑部捕头,抢夺黄金腰牌亦是死罪?”

    陆海川脸色一变,恼羞成怒,大喝道:“大胆狂徒,竟敢诬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熊捕头,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上前将这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之徒给我拿下。”

    真相尚未大白之前,此人毕竟还是朝廷特使,令出如山,熊人杰不敢有违,答应一声,就要上前拿人。

    莫惊雷却摆手止住他,道:“熊兄弟,听我把话说完再动手也不迟。”又扭头望向陆海川,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道:“陆大人,你刚才曾说有人向朝廷举报柳章台为官不正、贪赃枉法之事,那你可知晓举报之人是谁?”

    陆海川摇头道:“本捕不知。”

    莫惊雷道:“实不相瞒,那人不是别个,便是莫某。其实早在四五年前,皇上就已怀疑青阳知府柳章台官风不正,有贪赃枉法之嫌,所以就下了一道密旨,派当时正在刑部督捕司当差的莫某潜入柳章台身边,暗中调查他犯罪的证据。若非皇上对他早有戒心,他为官十年,岂有不升、不降、不褒、不贬之理?”

    他回头瞧一瞧同知田云山,道:“田大人,这是皇上当年下的密旨,此时公开,亦无所谓。请过目。”

    当下从怀中掏出圣旨,递了过去。

    田同知看了,又传与通判等人,细察之后,众皆点头,再无怀疑。

    莫惊雷收回圣旨,接着道:“我在柳章台身边这一待,就是数年之久,为不引人怀疑,我也娶妻生子,在这青阳城里安下了家。尽管如此,但柳章台是个疑心病极重之人,开始几年对我心怀芥蒂,因我做事卖力,对他又忠心耿耿,直到这一两年,才渐渐对我放松警惕,甚至引为心腹,我也才得有机会查到他贪赃枉法将赃银埋藏在家中的一些眉目,并于月前写了一封短短的奏折飞鸽传书传回朝廷,所以才会有都察院都御史岳精忠岳大人这次借考官为名的南下之举。”

    陆海川盯着他冷笑道:“就算你真是刑部密探,那也不能证明我就不是刑部督捕司的人。你离开刑部已有数年之久,焉知督捕司没有新人进入?”

    莫惊雷道:“我当然知道刑部督捕司每年都有新鲜的面孔加入进来,但有一件事却是永远不会变的,那就是每有新人进入,督捕司都会经过严格的训练与挑选,而那训练之中有一项必不可少的内容,就是手语。训练所有的人掌握一种只有自己人才会使用、才能看懂的秘密手语,这种手语早在几十年前就已规定下来,绝不会有半点儿变动。还记得今日白天当那黑衣蒙面人携燕子飞从那小巷里离去之时,我忽然向你做的那个奇怪的动作吗?那就是我们督捕司的人特有的手语。我当时左手伸出两个指头,表示你和我两个人,右手画圈,表示围堵敌人之意。我当时的本意是想你我联手前后将那蒙面人堵在小巷里,扯下他的蒙面黑布看清他的庐山真面,以便日后好捉拿他归案。但你却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完全不懂,所以我只好仓促发出两箭,射下那蒙面客的蒙面黑布。”

    陆海川的脸色忽地变得难看起来,看着他问:“从这时开始,你就怀疑我的身份了,是不是?”言语之间早已没了先前气势,显是已然承认对方所言不虚。

    莫惊雷摇摇头道:“你错了,其实在此之前,我对你的身份已经有些生疑,但却苦无证据,不敢妄下结论。刚一开始,我是十分信任你的,否则也不会在你面前弃刀自首,但后来你对这件案子操之过急的态度却引起了我的怀疑,否则我与田大人、熊捕头商定的李代桃僵引那黑衣蒙面人现身的计划,又怎会不告诉你呢?而此时我打出这个手语之后,就已基本肯定你的冒牌身份了。但我行事一向谨慎,怕误伤自己人,还是最后给了你一次机会,刚才下跪之时又向你打了一个手势,我伸出右手大拇指,碰碰自己的胸口,意即是‘我’的意思,余下四指一张一握,表示询问是否需要人手帮忙,整个手势之意就是说我是自己人,需要我帮忙吗?可你完全视而不见,更使我坚信你绝不是刑部的人。”

    陆海川听他说出此等精辟之言,先前不可一世的嚣张气势顿时烟消云散,张口无言,低下头去,半晌才缓缓叹了口气,问:“既然你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为何不当场揭穿,却要等到现在?”

    莫惊雷道:“我当时一知你身份有诈,也大吃一惊。你既然是个冒牌货,那么多半与燕三绝夫妇是一路人了。当时你与燕三绝夫妇均在场,你们三大高手我一个也没有把握对付,若当场揭穿,尔等必作困兽之斗,知府衙门几无可以抗衡的高手,实是凶险之至。所以我只好假作不知,一如往常,看看你们到底要玩什么花招。你一力促成用女囚换回小儿,其实是想帮助燕三绝夫妇全身而退,是吧?蒙面客救出燕子飞之后,立即回到柳章台的府邸,恢复了刘巨贾夫妇的身份。一到晚上,便将在柳章台家中挖得的黄金装上马车,伪装出城。你也随即出城,与之会合,这样这些黄灿灿的金子就成了你们三人的囊中之物。你们的计划原本如此,是也不是?”

    陆海川道:“不错,计划原本如此,谁知最后关头你却射下了蒙面客的蒙面黑布,一眼识穿了他的身份。”

    莫惊雷道:“你知道我已对刘巨贾这个人起了疑心,这个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了,所以你们只好按第二计划行事,而今晚所发生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你与燕三绝夫妇联手表演的一出双簧戏而已。按计划,接下来你就该带着你的人,押着这些黄金和燕三绝夫妇连夜‘上京’,其实一出城门,甩开知府衙门的人,你就可以打开囚车将他夫妇二人放出,一起瓜分这几大箱黄金。这笔黄金数目不小,无论谁得到其中一份,都绝对可以富足地活完下半辈子。我说得对不对?”

    陆海川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既有惊疑也有钦佩,半晌才垂下头去,声音也低了下去,道:“是的,你既然早已洞察一切,为何却又任我们行事,毫不插手干预?”

    莫惊雷微微一笑道:“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你们三个人,虽然我有知府衙门的人助阵,但胜算并不大。今晚你们演的虽是一出假戏,但这囚车却是真的,等你假戏真做囚住燕三绝夫妇时,我再出手对付你一个人,那就容易得多了。”

    他刚说到这里,囚车里的燕三绝忍不住就跺着双足破口大骂起来,不是骂莫惊雷,而是骂陆海川:“都是你坏了老子的大事。现在好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老子被关在笼子里,想出来也出不来了。我告诉你,姓陆的,老子要是被砍了头,变成了鬼也要来找你算这笔账。”

    陆海川双目一闭,无力地往墙上一靠,面如灰死,早已说不出话来。

    8

    莫惊雷回过头,看了燕三绝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道:“燕三绝,你也别骂骂咧咧地了,你做了几年逍遥自在的强盗,又在这青阳府做了十来年的知府大人,荣华富贵没少享受,也该知足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陆海川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燕三绝是个飞天大盗,这是没错,若说他在这青阳府做了知府,这话却从何说起?

    众人皆疑,都睁大眼睛望着莫惊雷,等着他说下去。

    燕三绝却又在囚车里跺起脚来,大叫道:“莫惊雷,你说这种屁话是什么意思?燕某已是死罪,你又何必要诬陷燕某,再在燕某身上加一条莫须有的罪名?”

    莫惊雷却不理睬,只顾看着他说道:“使我将你和柳章台联系在一起的原因有三:其一,当年天下多少知名捕快官府好手对你围追堵截,奋力捕杀,均无结果,柳章台小小一介江陵知县,又是一个文官,凭什么能置你于死地?其二,既然你十年前已死,又怎会在十年后出现?既然你并没有被柳章台所捕杀,那么他当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带人射杀了一个燕三绝,并立下大功连升三级,又是怎么一回事?”

    燕三绝睁大眼睛听着,瞪着他问:“那其三呢?”

    莫惊雷道:“其三,是你走路的步伐出卖了你。”

    燕三绝惊诧莫名,道:“我走路的步伐难道有什么不对头吗?”

    莫惊雷道:“我听说柳章台做官是半路出家,直到中年才用银子捐了江陵县令这个七品芝麻官来做,正因为是半路出家,所以于官场规矩礼仪一窍不通,当官之初就闹了不少笑话。是以才痛下决心,专门向人请教学习,光是学走官步,就一连练习了大半年时间,虽然学会了,但毕竟是临时抱佛脚临、老学吹箫,走得并不那么地道,而且仔细观察,还会发现他走官步时,身子略略向右倾斜,姿势别扭,极是不雅。你今天白天在那条小巷里携燕子飞离去之时,无意之中,竟也迈起了官步,而且姿势跟柳章台一样难看,我即便是个傻子也不难猜想得到你与柳章台之间大有干系了。”

    燕三绝道:“你的意思是说,十年前名满江湖的飞天大盗燕三绝做强盗做厌了,就花钱捐了个小官儿做,但毕竟是粗人,花了大半年时间才学会走官步,而且还学得不那么全面走得不那么美妙,学会之后偏生又根深蒂固,忘也忘不了,等他重新做回强盗之时,走的还是那别扭的官步,所以一开步就露了马脚。是不是?”

    莫惊雷点点头道:“大致如此。但据我所知,你当年并非做强盗做厌了才改行去做官,而是做强盗做不下去了才去捐了个官做。因为你行事太过张狂、名气太大,正所谓树大招风,江湖上无论黑道、白道都容不下你,而且最不妙的是朝廷当时已经派天下四大名捕一齐出动,务必限期将你捉拿归案。你也知道,天下四大名捕捕天下之贼无不手到擒来,绝无失手。从不联手办案的四大名捕一齐出动,固然是你云中飞盗的荣幸,但同时也预示着你逍遥自在的日子过到尽头了。于是怎样做个缩头乌龟躲避四大名捕的追捕便成了你的当务之急。于是你摇身一变,改名换姓、改头换面做了个芝麻小官,并且找了个替死鬼冒充飞天大盗,让你这刚上任的新官‘阴差阳错’给杀了。从此天下太平,龙颜大悦,你也因此立了大功,连升三级,做了青阳知府。谁知飞天大盗之危刚解,你那贪财如命、雁过拔毛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即便是穿上袈裟你也成不了佛,做了官你也是个贪官。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这强盗做官刚做上几年工夫,都察院和刑部的耳目就盯上了你,皇上也怀疑你心术不正、知法犯法,所以才会派我潜入青阳府暗中调查。近来终于被我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并且密报朝廷,所以朝廷才会委派都察院都御史岳大人为巡按御史,前来暗查。但不知怎么走露了风声,被你这狗官察觉到了,紧急关头,你又想到了诈死这一招。说到这里,就不能不说一说你这位亲生妹子兼夫人“飞燕子”燕子飞了,她对你可谓是死心塌地,无怨无悔。你做了知府大人,为撑门面,竟然攀亲娶了洛阳的一位名门闺秀,却又不加爱护,视若无物,只是放在家中当摆设,暗地里却与你这位亲妹子兼红颜知己不清不楚、来来往往。你此时大难临头,故伎重演,正好请燕子飞出手。自古官家罪不责死,人死罪销。你若赶在钦差大臣到来之前被十年前的旧仇人、燕三绝的老婆杀死,那是极合情理的事,可谓名也正言也顺,丝毫不会引人怀疑。你‘死’之后,再行恢复燕三绝的身份,将昔日贪赃枉法得来的黄金伪装运出,夫妻两人从此逍遥法外,过上皇家帝王般的神仙生活,何其快活。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致引人怀疑,你这位知府大人当然不能死得太简单、太容易。所以女刺客第一次下手的地点安排在了长街之上,闹市之中,这一次出手女刺客虽未能将你杀死,但全青阳城的人却都已知道有个武功极高、极难对付的刺客要刺杀知府大人,假若日后知府大人真的死于刺客之手,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全城老百姓都可以做证。这一次刺杀行动,只是一个序幕、一个铺垫。而女刺客的第二次行动,却将我也拉下了水。你们将我牵扯进来,自然大有深意。其一,是想将这件案子搅得越浑越复杂越好,就算日后有人查起,目标和重点都会放在我身上,绝不会查到你柳章台头上来。其二,柳章台当时显然已经知道是我把他贪赃枉法、大肆敛财的事捅到了朝廷,如此一来,正好报复我一下。两位姓燕的朋友,我说的大概没什么错漏之处吧?”

    燕三绝和燕子飞表情复杂,相顾无言。

    莫惊雷冷冷地瞧着他俩,道:“可以想象,你们为了将我拉下水,是花了不少心思,做了不少手脚的。首先,柳章台恢复了燕三绝的身份,蒙着脸残忍的害死了我妻子阿慧,又掳走我儿子小宝,以此要挟我听他的命令行事。然后,他要我在公堂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救出女刺客燕子飞,如此一来,整个知府衙门的人都认定我莫惊雷与这女刺客是一伙儿的了。我既与女刺客是一丘之貉,那我指证柳章台是贪官污吏的证言的可信度就大打折扣了,这是对柳章台极其有利的。我救出女刺客燕子飞之后,你又突下命令,叫我当场杀了她——你当然知道我绝对不会真的杀死她,因为当时她是我找回儿子的唯一线索,我再蠢再笨也不会自己亲手斩断这唯一的一条线索。尽管如此,你还是不放心,所以我在望江楼上举刀杀她之时,你就一直躲在旁边不远的大树后偷偷看着。假若我真要置燕子飞于死地,你一定会跳出来阻止。只可惜当时我没想到这一层,否则我便能以此相挟,逼你现身,甚至逼迫你交出我儿子。我‘杀’了燕子飞之后,接下来女刺客得知同伴弃她于不顾,要杀她灭口,一怒之下,反戈一击,站到我这边,同我去见知府大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而女刺客这时却正好突施杀手,对付她的‘杀夫仇人’。柳章台之死,谁都会认定是我与女刺客官匪勾结的联手杰作——当然,那个在知府衙门议事房中被燕子飞以毒镖夺命的绝非柳章台本人,那只是一个替死鬼罢了。此时此刻,我即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了。而正在此时,你们请来的另一个同伙、冒牌刑部特使陆海川粉墨登场了。接下来,这位一身正气的陆大人大显神威,神速破案,很快就可以押解着这一大堆金子和你们两个‘囚犯’正大光明地出城坐地分赃去了。”

    说到这里,他又把目光转向陆海川,揶揄一笑,道:“陆大人,你们的计划功亏一篑,以失败而告终,也许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你想想,云中飞盗燕三绝岂是易与之辈?你想从他到手的金子中分去一份,他岂肯甘心?你的武功本已逊他一筹,加之他夫妻联手,你们若真的大功告成,只怕此刻你已成了他们剑下冤魂。你请来赶车的那五十名假猛虎营的高手,只怕多半也逃脱不了被他那天下闻名歹毒之至的燕尾镖射杀的命运。”

    陆海川听他说到这里,脸色连变,盯着燕三绝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燕三绝哈哈一笑道:“事已至此,是真是假有何妨?”

    陆海川道:“你拉我入伙之时,可没说你就是柳章台,柳章台就是你。”

    燕三绝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又当如何?”

    陆海川脸色一变,咬牙道:“你这狗贼,原来早就对我没安好心,看我怎样取你狗命!”

    铁尺一抖,忽然“呛啷”一声,竟从里面钻出一支寒光闪闪的短剑来,剑锋一挺,作势欲向燕三绝扑去,人却“突”地飞起,向着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

    “想逃命可没那么容易。”莫惊雷早有防备,冷笑一声,身子凌空拔高三丈,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地之时,正好站在陆海川跟前,挡住去路。

    陆海川虽惊不乱,身子向后一倾,急又退回原地。

    莫惊雷向熊人杰使个眼色,熊捕头立即带人向陆海川围过去。

    陆海川退后一步,贴墙站立,执剑拒捕,剑光一闪,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捕快立时受伤,急忙退出,余人一时惊惧,不敢过分上前。

    莫惊雷拔出圆月弯刀,指着他道:“陆海川,你受伤不轻,焉可再战?若束手就擒,可免吃苦头,况且你只是一个受人怂恿为人所误的从犯,待巡按御史岳大人一到,莫某或许可以代为求情,恳请从轻发落。”

    陆海川目光一垂,心下踌躇。

    燕三绝叫道:“陆海川,你可别听他花言巧语、胡说八道,快快动手杀了他救我们夫妇出去,然后咱们三人联手杀了官府的这些鸟人,再坐地分财,去过那神仙日子,岂不快哉?”

    陆海川闻言,双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言之有理,只不过事成之后,我得大头你得小头。”

    燕三绝知道机不可失,忙点头道:“只要你救咱们夫妻出去,万事好商量。”

    陆海川冰冷的目光立即向莫惊雷射过来,扬剑一指,道:“莫惊雷,你我均受伤不轻,真要动手,咱们可是半斤八两,谁也不一定能占到谁的便宜。你有知府衙门的人助阵,而我那五十名假猛虎营的帮手也即刻便到。”

    莫惊雷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在等你那五十名帮手,我劝你别作指望了,我早已知会四门守卫,将你的同伙拦在了城外。”

    陆海川脸色一变,咬牙道:“姓莫的,算你狠。不过就算没有援手,我陆海川照样可以杀你。”

    莫惊雷脸色一沉,喝道:“陆海川,你执迷不悟,持剑拒捕,自寻死路,却怪不得莫某手下无情。”

    话音未落,人已冲天而起,连人带刀,化作一道电影寒光,直朝对方扑去。

    陆海川顿感劲风扑面,双目难睁,不敢大意,急忙倚墙而立,双手握剑,凝神待敌。但就在这时,忽觉眼前一花,风止影消,眼前早已失却莫惊雷的踪迹。

    他大惊之下,目光四下搜索,只是不见对手。心中惊疑更甚,执剑站立,全神以待,一动也不敢动。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紧靠的墙壁上传来“笃”的一声轻响,尚未有所反应,一柄极薄极弯的刀已从墙壁的另一面刺了过来,冰冷的刀锋从他后背刺入,从前胸透出。鲜血立即涌了出来。

    墙头人影一晃,莫惊雷又站在了他面前。

    “你,你……”陆海川低头看看突然从自己胸口冒出来的血淋淋的半截刀尖,又抬头看看他,双目暴瞪,面目狰狞,似信似疑,恍如在梦中一般,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有这样快的刀?这、这是什么刀?……”

    莫惊雷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没人挡得住这一刀,因为这是正义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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