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放下屠刀-《满唐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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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够。”崔乾佑大笑道:“还未分出胜负。”

    “将军撤逃,不是自认为败了吗?”

    “你若如此以为,何不在香积寺摆开阵仗痛痛快快厮杀一场?!”

    崔乾佑笃定了薛白想招降他。

    在他看来,元载自以为聪明,其实已经泄露了唐军的不利形势,也就是皇室内部的矛盾,这反而成了他占据谈判主动权的筹码。薛白敢决战吗?就算能赢,还有多少兵力再对付李隆基、李亨?

    然而,薛白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笑脸相迎,而是沉声道:“崔乾佑,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

    “你若诚心忏悔,拜在我面前俯首听命,往昔的罪过,我便既往不咎!”

    “又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蠢货。”

    崔乾佑毫不犹豫翻了脸,看向了薛白身后的元载。元载与李琮还有秘密在他肚子里,他一开口就能要了元载的命,那么,元载必然是在场最害怕谈崩的人,马上就该急吼吼地出来说好话了。

    可是,元载似乎走了神没听到,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双手笼在袖子里。

    崔乾佑不悦,叱道:“拿出你的条件来,若无诚意招抚,战便是。”

    薛白道:“条件我已说过,交出兵权,俯首听命。”

    崔乾佑突然间感到了强烈的杀机。

    他眯起眼,在大雨中扫视着,没有看到更多的伏兵,只看到几间村舍中有人站在了窗口。显然,薛白不讲信用,想要伏杀他。

    但无妨,事前他已打探过,唐军不可能有更多的骑兵过来。那以他的骁勇,就不可能有人能拦得住他。反过来,他却非常有把握杀了薛白,他带了二十余骑,且人人披甲执锐,何事不能做成?

    “杀了他!”

    崔乾佑当即踢了马肚子,向前驱马,扬起了刀,他的亲兵骁骑们也在雨幕中冲刺起来。

    大雨中用不了弓箭,他懒得射杀薛白,干脆近前,也不害怕唐军有弩箭手。

    “杀!”

    薛白下了令,向后退去,避入那村舍。

    几个唐军将领当即拦在门口,举起了几根笨重的长筒,一个面带刀疤的将领呼喝不已。

    “赵余粮,贼首!”

    “黄丁火,左一!”

    “……”

    崔乾佑听不懂那些命令的意思,他冲得很快,已离那些唐军只剩十余步了,而他们还在摆弄着那笨重长筒,点火,吹着火绳。

    有一瞬间,崔乾佑想到,薛白莫非又要用炸药?于是,他当即拉住战马。

    不对,薛白就在那屋中,怎么会不怕把自己一并炸死了?该果断杀过去。

    “砰。”

    一声响,崔乾佑能明显地看到那个黑黢黢的圆筒里亮起火光,腾起一团烟雾,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之后,又是接二连三的几声响。

    崔乾佑低头一看,这才看到有什么东西打穿了他那坚固的盔甲,血正在从盔甲的裂缝中流下来。想必是唐军把炸药放在铁筒子里,炸出的铁片不伤到后面的人,只伤前面的人,倒是好聪明。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勃然大怒,用极大的力气猛拍那受惊想逃的战马,杀向薛白。

    大不了就一命换一命。

    “乔二娃,斩!”

    有唐将就地一滚,双手举起陌刀,斩断了崔乾佑的马腿,他顿时摔倒在地,犹起身继续继续厮杀。

    五步之间,他又身中十余刀,犹浴血不退,嘴里怒骂不已。

    “无信小人!今日敢杀我,明日大燕将士把你剁成肉泥!”

    任崔乾佑如何骂,薛白只是淡定地站在那,平静的眼神中似乎蕴藏了冷峻的杀意。

    终于,崔乾佑杀到了薛白身前。

    “噗。”

    姜亥的陌刀挥下,斩在崔乾佑的脖颈上,把他的身体卡在那,近不了薛白的身。

    崔乾佑举着的刀离薛白还有好几寸,偏偏已无力地往下坠。他太愤怒了,只能用最后一口气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薛白。

    “你……怎敢……”

    薛白怎敢杀他?如此言而无信,如此无诚意,怎能招抚数万燕军?

    “咚。”

    远远地,有钟声响起,是佛钟。

    “香积寺的佛钟有一个名字,叫‘幽冥钟’。”

    说话的是元载,他走到了崔乾佑的面前,再次讲了一个生动的故事。

    “善导禅师有个说法,说是,罪孽深重之人堕入地狱以后会无比痛苦,唯有听到佛钟时,痛苦能得到暂时的缓解,钟声响多久,痛苦停多久,故而名‘幽冥钟’。”

    说到这里,元载凑近了崔乾佑,问道:“你说,你死后,堕入地狱吗?”

    “啊!”

    崔乾佑大怒,张开血盆大口想去咬元载。

    元载微微一仰,眼前状若疯魔的崔乾佑像是成了一具魔鬼的雕塑,他已经死了……堕入地狱了。

    好在他暂时不会太痛苦,因为香积寺的钟声还在响。

    “咚。”

    “……”

    “咚。”

    钟楼下,有老僧正在对着一群叛军将领说话。

    “京屠发愿往生,遂爬上柳树,高声唱佛,堕地往生,此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阿弥陀佛。”

    一时间,好几个叛军将领同时唱佛。

    此事说来荒唐,最初,是一个军中的屠夫准备宰杀香积寺的主持觉怀禅师,可当他扬起屠刀,见到那张慈悲庄严的脸,突然于心不忍,于是把觉怀藏在了马厩里。反正觉怀枯瘦,也没几斤肉。

    觉怀禅师活下来之后,并没有只想着保命,而是开悟了几个马夫。而叛军当中其实有不少将领因为吃人肉而感到痛苦,听马夫说了些很有道理的佛语,竟真个成了觉怀禅师的信徒。

    然而,前日这件事意外地被田承嗣撞破,就在大家都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田承嗣并没有杀他们。而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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