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刘慧娘雷轰青石山 杨乙尧力杀奋武男-《马陵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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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涡河岸畔鼓声动,青石山前战事生。

    英穆巧施雷火计,同驰马陵再相争。

    话表娄小雨教人回马陵泊请庄浩前来助阵,施计斩得召忻,庄浩亦枪挑高梁。云天彪等众将在阵上见召氏夫妻殒命,心惊胆裂。正踌躇间,宋达乘此良机,招动令旗,教阵后埋伏的兵马一齐杀出,势不可当。官军乱了阵脚,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云天彪不敢恋战,率众将败走。马陵青石军赶杀了一阵,娄小雨恐再有埋伏,令都还时,也拿得官军遗弃的甲械马匹无数。

    云天彪吃这一场败仗,勉强聚集残兵,眼见离京时所率六万人马,今已十损七八,遂仰天叹道:“吾一生杀敌无数,纵有折损,亦不过略伤一二。孰料今日奉天子圣谕,兴师讨贼,却接连为贼所败!”环视手下将官,除刘慧娘、孔厚外,止余风会、庞毅、欧阳寿通、唐猛四个,并兼曾虺、张为栋二人——袁宪已回淮阳军去了。又思云龙大仇未报,神情沮丧。众将正待来劝时,忽有本营官兵飞马来报:“贼人趁我军出营交战时,别遣一支军马夺了大寨。”孔厚惶恐道:“不好,召家夫妇的女儿尚在军中,只恐亦命丧于贼人手里!”天彪听罢,胸中一口气未曾透得出,就马上晕了过去,众人急忙来救。慧娘自做主,令往青石山东北方去设新营,待孔厚为天彪医治。新寨少粮,又命李东保前去附近州县征调。

    话说马陵青石军得胜回山,庄浩令谢顺摆上王铁树、曹崇坦、孟子程三人灵位,亲提高梁首级置于灵前,与谢顺放声痛哭,祭奠三人。陈星亦提召忻首级,同马陵、青石众头领一齐祭奠为召忻所杀的诸将。事毕,娄小雨叹道:“今番终得除去这夫妇二人,我寻思云天彪麾下将官,善战者已是寥若晨星。只是刘慧娘诡计多端,想必又要卖弄些器械上的本事,须小心提防。”遂令杨文轩暗领一队步军,悄然近至官军营前,细细窥探。

    又见朱珂令、袁梓鹏二人捉得一女,上厅前来报:“于云天彪营中捉得这个小娘子,自称是那贼夫妇的女儿,特交兄长与军师发落。”娄小雨见那召小姐,年纪不过二八,长的也略有些姿色。这召氏平日里被高梁当宝贝一般待着,如今花容失色,瘫在地下,倒也令雨菲生了几分怜悯,暗思道:“她虽是仇人之女,却无甚罪过,今番亡了父母,乱军中又受了惊吓,难使人弃之不顾。”便叫毛振宇连夜送回马陵泊收管,不许欺辱。众头领都只道是要送与陈明远,且方才祭奠众将,召氏未在,尚不知父母阵亡,故无多言。毛振宇亦是小心送去,更分付喽啰不许多嘴。有诗为证:

    兵罢迁旗掩战图,军行仁义抚遗孤。

    可怜冤业无由释,终教阴神遣泪珠。

    且说杨文轩领了军令,每日窥视官军动静,一连数日不曾有甚么分晓。直至重阳这日,天方亮时,文轩探得一伙官兵出营来,各执器具,望青石山方向直走了十一二里。文轩只觉蹊跷,自思道:“看那鸟官军多是手持锄铲镐锹等物,不知他要掘甚么。”遂领喽啰悄悄跟去,早又见着一伙官兵,正在那里填塞土坑,当下两边换班。文轩暗喜,大喝一声,手持熟铜锏当先杀出,众喽啰一发都上。那些官军吃这一吓,更无还手之力,腿快的都逃走了,慢的尽吃杀了。

    杨文轩唤过喽啰,将那土坑掘开,望里看时,乃是几个五寸正方钢匣,各连着数个大小机轮,兀自在转动。杨文轩大笑道:“幸得俺军师高见,那刘慧娘果是要用这鸟东西来埋伏我们。”本待要毁,转念想道:“只是不知这是甚么,不如取回山寨,教军师认上一认,少不得能为我军利器。”便令众喽啰都下去,待将那钢匣取出。却说喽啰们都下到坑里,将要动手时,都叫道:“杨头领,这东西尚还发着响哩!”文轩道:“这般稀奇,且待俺看看!”就要下去,又听喽啰大叫道:“下面铺着火药,药线燃了!”文轩大惊,急转身走时,地雷炸发,直把文轩轰飞数丈开外。坑里的那些喽啰,尽行化为灰烬。曾有诗叹杨文轩道:

    佛前自许酒肉肠,从来江湖醉金刚。

    凡胎虽逢雷火厄,忠魂依旧渡天堂。

    刘慧娘与云天彪在营中听得远处声响,笑道:“贼人中计矣!”原来刘慧娘天生慧眼,杨文轩是个粗卤的汉子,岂无疏漏?早吃她瞧得亲切,暴露踪迹。慧娘与天彪献上钢轮火柜之法,诱文轩去追。文轩所见那伙官兵,专是诱敌的,彼处官兵,见后一队来时,开好机括,专待文轩中计。天彪赞道:“此物甚妙,来日可多布置些,以取贼人性命。”慧娘道:“不可,娄雨菲精细,这钢轮火柜与那陷地鬼户一般,贼人吃了这亏,今后交阵时定会先防备,布下掘子军。如今我营寨又临近涡河,贼人更易掘水淹火药,且待媳妇再想别法。”众人又商议了番军事,各自散去。

    刘慧娘本要回帐,却见李东保至,乃问道:“附近州县何时接应粮草来?”李东保道:“夫人不知,原来朝廷为联金灭辽,各处粮草抽调甚多,远近州县府库早无多少余粮。小人据理力争,方才求来一二千石米面。”慧娘皱眉道:“杯水车薪耳。”东保又道:“小人还打听得,朝廷里两月前已有话说,山东云公田收获颇丰,教我等可于那里调粮。”慧娘大惊,便道:“这必是那李邦彦所言,他虽与公公不睦,然我等如今出征在外,岂可如此!”忽见东保面有疑虑,忙改口道:“监丞且去休息,我自有计较。”这李东保虽不知云公田情形,却也猜出三五分来,斗胆道:“夫人不必烦恼,既是大军缺粮,可先于远近大户处催调,以解燃眉之急。若乘此再破贼军,饶是朝廷李相处,也不敢为难我军。”慧娘无奈,只得道:“此不失为良策,权由你代劳。只是文书须当一一足备,不可强逼。”东保自是答应了。

    事毕,李东保离了刘慧娘,转去曾虺帐内。曾虺、张为栋二人见李东保到,一喜一怒。曾虺先笑道:“贤弟,三哥处有书信到此。”原来袁宪自离了云天彪,回至贺太平处,径去见吴天鹗,诉说前事。天鹗听了,笑道:“他两个在彼,倒也是好事。遥想当初聚义,七弟最喜看杀人,八弟又为西法所迷,一别数年,真个想杀我也。”袁宪道:“先不说这,三哥可唤四哥、五哥并熊弟来,共商那李东保的事。”天鹗直把头摇:“熊弟颟顸无知,又非我们十杰之数,与他报仇,也便罢了。年、海二弟,亦都是莽撞无礼的人,前番不听我言,得罪了金、韦、李三位将军,若教他们知了,必然又坏我事。”袁宪似省非省,问道:“李东保实是个无才无德的腌臜畜生,我自翻悔点拨了他,反教他起势,得了我们把柄。他又敢直呼俺肥头蟾,恨不得登时将之千刀万剐,方泄吾恨!三哥要这捣子何用?”天鹗劝道:“贤弟莫气,此人重利,反倒容易牵制,防他用他,都在我一念之间。却喜云天彪处将佐折损的多,刘慧娘那贱人又不喜曾、张二弟,他们可用之人,不过双掌之数。你仔细思来,待到他兵马折尽,岂不是我西山得利之时?”袁宪点首,复问道:“只是七哥与八哥在彼,势单力薄,如何是那两伙贼人的对手?”天鹗笑道:“你回得晚,不知张郡王前些日子里有文书传来。”

    看官听说,自六月里康捷传达辽金那里战事后,张叔夜等又随金人多番征战,因见金军一路势如破竹,本部军马虽亦得功劳不少,不过是教金人如虎添翼耳。嵇仲因恐金军强横,日后生出谋取大宋江山之意来,遂多次上书朝廷,一面力求多发钱粮军卒,护佑边关。一面不断向金主请辞,只欲早早班师,除灭马陵泊,方可全力备御金国。吴天鹗与袁宪相说了,就道:“依我之见,张郡王不日便回。现如今云天彪势弱,必有援军,我们可乘机以手足情义为名,调去那里相助。待到那时,你我在外,李东保在内,刘慧娘纵是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制不得我等。”袁宪鼓掌称道:“三哥妙算!”正是:

    侵更历漏气弥厉,何由侥幸休须臾。

    却说李东保读罢吴天鹗的书信,看那信中写的无非是些仰慕已久,许他入伙的言语,又在最下面细细写道:“原有兄弟二人不满,天鹗已使好言安抚,只待李监丞立下功劳,必可绝了口舌。天鹗若负监丞,天地不佑,当死于小人之手。”东保深思道:“甚好,他们自有把柄在我手,量也不敢如何。”遂向前与曾虺深深作揖,诉说衷肠。曾虺欢喜。

    只见张为栋冷哼一声,道:“看三哥面上,不好再言语些个。然你本无德无行之人,我早晚定逐之!”李东保心中含怒,却不发作,陪笑道:“哥哥莫要见怪,我既入伙,当是自家人,那杨侍郎的事,决不与忠智一品夫人说。”反激得张为栋面脖通红。

    李东保又与曾虺说了征粮一事,曾虺道:“天底下那个不闻那云公田的好处,放着那里不用,却要去借?”东保摇首道:“内中必然有些蹊跷,却不是我等须计较的,只管去搜刮远近钱粮。”曾虺正愁闲闷,跳将起来道:“俺许久不曾发市,这番不必闷出个鸟来了!”张为栋急道:“天兵在此,岂能戕害百姓?”东保悠悠道:“古人云:‘毁家纾难。’朝廷既来剿贼,好百姓自当倾囊相助。那个若是不愿,以定是通贼!”不再理会,伙同曾虺,点齐人马,打着两面大旗,一面上书“常胜”二字,一面上书“常捷”二字,就周边村县,到处搜刮。若是小村,老少不留;若是大县,曾虺必手刃些个无辜百姓,逼催城内献粮。纸面上文书备齐,纵使叫屈,见说是越国公的军马,谁敢做主?

    曾虺一时杀得兴起,又令县官缉贼,那县官没奈何,只得胡乱捉些无辜乞丐充数。可怜这些丐者,落在曾虺手里时,轻则挖目斩首,重则抽肠碎尸,比上山落草时更狠了三分。李东保亦纵恶行凶,召集恶少,强掳民财。曾虺见状笑道:“兄弟本是读书人,怎也使出这般手段?”东保道:“兄长莫不知‘明师之恩,诚为过于天地’乎?论起杀人,哥哥方是我师哩!”曾虺摆手道:“贤弟差矣,为兄虽喜杀人,却比不得我那两个胞弟。他自在大金国界谋生,若是见了,你们也当互为知己。”二人一连劫掠数日,敛得钱粮无数。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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