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碧落-《沧月·听雪楼系列(共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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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碧落
“如果有一天,我喜欢的女孩儿不见了,我就是把整个江湖翻过来,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她找出来。”
“嗯……那你说,她是会在碧落呢,还是黄泉?”
“自然是在碧落,仙女是不会去黄泉的。”
泉州外的官道上,数匹马急奔而来,马蹄在暮色浓重的郊外敲击出空空的回声。
古城上方,一弯新月静静勾起满天流霜,俯视着大地。
马上当先的一人绯衣长发,却是个女子。
她率先在城门外的长亭边上勒住了马,抬头望着城中的阑珊灯火。
晚风吹起了她脸上的轻纱,面纱后,她的眼神虽然依旧明澈冷漠,却已经带了微微的疲惫之意。
四天来一路马不停蹄的奔波,从临安经雁荡到泉州,沿路还收服荡平了一些小门小派,入暮时分来到泉州城外,大家都已经是有了些微的倦意。
然而,看着城外官道边那空无一人的长亭,所有人的眼光都微微一怔——居然没有人来迎接?
绯衣女子在城外勒住马,看了一眼随行的人。
其中一名中年人会意,一扬手,袖中一支小箭冲天而起,直射入夜空,在极高处才引爆,绽放出一朵奇异的蓝色菊花来。
光芒一闪即逝。
一行人马也不再说话,一起驻马在城门外静候。
一柱香以后,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了,城门也即将关闭,然而,一群等待的人看向城中,那条官道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碧落护法还不来?”
终于,随行的人中有人忍不住出声,大为不满,“明明预先通知了他靖姑娘会来泉州,如今见了蓝火令也不赶过来,架子大的很啊。”
绯衣女子并没有回答,只是凌厉地横了那个多嘴的下属一眼,让他即刻住口。
“天色不早,我们先进城去吧。”
阿靖不易觉察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吩咐下属。
大家默不做声—地继续赶路,然而,每个人心中却是震惊而疑虑的——听雪楼的下属,哪怕是四护法,见了蓝火令而不即刻赶来谒见,都是被视为大不敬的行为!而且,半年前听雪楼刚平息了二楼主高梦非的叛变,四护法之一的碧落、以前作为二楼主麾下的直系下属,能在叛乱后继续被萧楼主留用,已经是额外的宽容了,以后所作所为更应该小心才是——而如今他这样的举动,岂不正是取祸之道么?
然而,一贯为人严厉不容情的靖姑娘,眼睛里却没有丝毫凌厉的光,反而似乎料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
“拜见靖姑娘!”
找到听雪楼在泉州新设立的分楼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从马上下来,看守泉州分楼的听雪楼弟子脱口惊讶地唤了一声,立刻上前俯身行礼,同时略带惊慌的禀告:“靖姑娘请少坐,属下……属下立刻去通知碧落护法!”
这一次,由碧落护法带领,听雪楼经过一个多月的苦战,终于攻下了泉州的幻花宫,为将来对付滇中拜月教建立了前方的据点。
然而绯衣女子淡淡看了属下一眼,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进去找他……”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率先走入了庭中,留下分楼人马有些无措的面面相觑。
紧跟其后的洛阳来的人马不做声,然而每个人心中都是如此想着。
看着靖姑娘不动声色的脸,心中抹了一把冷汗。
看起来,碧落并没有预先通知任何人靖姑娘要来泉州的消息。
楼中仅次于楼主的女领主,似乎在他眼里根本毫不重要?
真是好大的胆子……即使萧楼主,对于靖姑娘也是敬畏有加的啊!
进入偏室,众人终于知道了碧落护法之所以不来迎接的原因。
一打开紧闭的门,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看见房内的景象,所有听雪楼子弟内心都是一震,暗道这一回碧落护法是逃不了处罚了。
即使一直不动声色的绯衣女子,看着在满桌酒瓶中酩酊大醉的男子,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桌面上至少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四十只空瓶,酒浆流了一桌,而那个青衣的男子就这样趴在污秽的桌上沉沉睡去,丝毫没有觉察这一群迫近身边的人。
“碧落护法!”
看着靖姑娘没有表情地站在一边,随行人马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大声叫了一句,“靖姑娘来了,还不快醒醒!”
新设立的泉州分楼中也有弟子悄悄上前,推了推沉醉的男子,附耳低唤:“护法……快醒醒!靖姑娘来了!”
然而,烂醉如泥的青衣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倒在桌上,手臂搭在桌子边缘,手无知觉的垂下,不知为何手指上伤痕累累。
绯衣女子顺着他滴血的指尖看去,看到了跌落在桌子底下的那张古琴。
琴是好琴,桐木冰丝弦,乌漆梅花断。
只可惜已破碎不堪,七根弦更是根根尽断。
在破碎的琴身内,阿靖甚至看见了琴身下显露出来的暗格——暗格中,那一把稀世名剑“鱼肠”苍碧的剑鞘闪着幽幽的光泽。
居然连琴和剑都砸了么?
碧落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阿靖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俯下身捡起了那张古琴。
“你们都先出去罢。”
站直了身子,绯衣女子淡淡对周围震惊的下属吩咐。
众人都退出去以后,阿靖扫开一张椅子上散放的酒瓶,不做声的在桌边坐下来。
也不叫醒沉醉的下属,只是自顾自的拿了一瓶半空的酒,慢慢自斟自饮起来。
破碎的古琴放在她手边,断裂的琴弦丝丝缕缕,触碰她的手指。
阿靖慢慢喝下一杯酒,转头看着桌上沉醉的青衣男子。
他真的是醉得狠了,那样的武功,居然连有人这样靠近身侧都毫无知觉。
束发的玉冠也歪了,墨一样漆黑的长发披散满桌,浸入了漫淌的污浊酒水中。
乱发下,他清瘦的脸苍白得出奇,剑眉紧紧的蹙着,毫无平日的风流蕴集,左手无力的搭在桌子边缘,右手却压在身下,紧紧抓着脖子上的一个锦囊。
“小吟,小吟……”仿佛梦见了什么,沉醉的人嘴里,忽然吐出了一个名字,艰难地在酒污里挣扎,却怎么也醒不来。
绯衣女子静静看着,眼睛里忽然腾起了淡淡的烟雾。
小吟?
真想见见,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即使是听雪楼的女领主,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号称江湖中琴剑双绝、一生自负才情的倜傥游子,执迷不悔到如今的地步?
陡然,她听见醉了的男子,嘴里模糊不清地哼着什么曲调。
很常见的曲子,阿靖侧耳细听,才听出了几句被世人和戏文里传唱的不能再熟悉的诗——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是……长恨歌?
!
一年多以前,碧落投入听雪楼时,在整个江湖中引起的轰动、仅次于当年舒靖容加盟听雪楼。
当时听雪楼刚刚崛起,以不可挡之势开始扫并武林。
很多世家被降服,很多门派被剿灭,甚至连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武当也因没有实力对抗,而选择了淡出不问世事的态度。
那时,他的名字叫做江楚歌。
他的名号,是江南第一剑。
他出身名门,少年成名,不可一世。
剑试天下,琴挑美人,种种风流传闻名播武林,不知令多少深闺少女、武林巾帼动心。
然而,更闻名的却仍是他那一手回风流雪剑法——那号称江南第一的剑法。
在听雪楼势如破竹南下,剿灭江南四大世家时,所有人都把唯一能抗拒听雪楼的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因为,也只有号称琴剑双绝的江楚歌,才有可能与听雪楼中的萧靖二人一战。
而江湖中人也知道,以江南第一剑向来的骄傲自赏,也是绝对不会向听雪楼臣服的!
他与萧靖二人第一战,在金华府的兰溪边上。
是夜,月光如水,倾遍大地。
兰溪的水静静流着,然而溪面上的一轮明月却不曾随流水而去。
半夜了,溪边上更是寂静寥落,深秋的天气已是颇为寒冷,空中已见有流霜飞舞,似乎每一片霜花掉落地面的声音都静得能听见。
如此的寂静中,却有一串马蹄的的,敲破了霜夜的清冷。
半夜的流霜中,有两个人冒着寒气并骑而来。
那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轻。
男子一身白衣如雪,相貌清俊,然而却带着一丝病容,眼睛里的光芒如同风中之烛般明灭不定。
而他身侧那个女子一身绯衣,脸上的轻纱在冷风中扬起,面纱后的目光冷漠而锋利。
“咳咳……不想从临安赶到金华,竟要快到子夜。”
微微咳嗽着,白衣公子开口对身侧并辔而行的女子道,“阿靖,这几日刚平定了扬州花家、又要剿灭霹雳堂雷家……咳咳,实在是辛苦你了。”
他一开口,就感觉寒气侵入了肺腑,不由得剧烈咳嗽了起来,登时话语都说得零落。
“还是先顾着自己罢,楼主。”
被称作“阿靖”的绯衣女子抬眼看了同行的男子,淡淡道。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暖意,只是淡漠的一句句扔出,化在夜风里散去。
此时,按辔而行的两人,正经过兰溪的一个转折浅滩处,那里有一个残破的亭子,亭边一丛丛的竹林分散簇拥着,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绯衣女子忽然跳下了马,走向路边。
“走得也累了,风又大,歇歇脚罢。”
根本不征求同行之人的意见,阿靖自顾自的将马系在竹上,背对着马上的白衣公子,忽然用同样漠然的语气补了一句,“大氅就在你鞍边的锦兜里,怎么不拿出来穿上?”
白衣公子没有说什么,幽明不定的眼睛里却微微亮了一亮,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一闪而逝的微弱笑意,仿佛寒潭上一掠而过的云。
他不做声的翻身下马,从鞍边取出大氅,披在肩上,咳嗽声稍微缓了缓。
阿靖在亭子前等他,待得他过来,两人便并肩向亭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的交谈几句。
“经过这半年,江南武林一脉差不多均已为我所破。
接下来的雁荡括苍两派,也无甚么作为了。”
绯衣女子脑中过了一遍近日臣服的门派,开口道,“江南这边的形势,总算基本平定了下来。”
“阿靖,你行事当真绝决凌厉,江南那么多大小门派你在几月间便全数平定,不愧是血魔之女。”
白衣公子微微笑了起来,然而有些病弱气息的脸上表情却是凝重的,顿了一顿,缓缓道,“可是——你却漏算了一个人……”
“楼主指的可是江楚歌?”
阿靖神色也是一肃,接口问。
白衣公子颔首:“所谓的江南第一剑,未必真正名至实归,但是绝不可小觑了‘琴剑双绝’这个称号——他的那一手回风流雪,应比他倾倒全江南的琴诣更高出许多。”
他负手看天,看着如水月光和满天的流霜,忽然咳嗽着微微叹了口气:“如此人才,能为我所用则可,若不能,必除之!”
带着杀气的话音一落,一阵夜风吹来,竹林簌簌轻响。
“铮,铮”几声柔和的琴音,忽然从溪边的竹林中传了出来,清亮悦耳。
正踏上亭前残破石阶的两人,一惊回头。
只见冷月挂在林梢,夜风暗送,竹影横斜,哪里见半丝人影,连空中,也只有流霜飞舞。
然而,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手指却分别缓缓扣紧。
琴音方落,竹林中陡然传出一声清啸,如寒塘鹤唳,响彻九天。
“好功夫!”
白衣公子抬手,仿佛是拂了拂鬓边被夜风吹散的发丝,“邀明月来相照,于幽篁中抚琴复长啸,江公子果然雅人。”
他的声音清冷而淡漠,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放下了手,忽然,那一丛修竹仿佛被看不见的利刃齐齐拦腰截断,一路纷纷横倒开,瞬地现出坐在林中深处的一个年轻人来。
高、瘦、青衣、披发。
眼神内敛,但整个人却像一把出了鞘的剑,只是静静坐在月光下,就有一种逼人的锋芒。
然而,有着剑一样锋利的男子,膝上却横着一张斑驳的古琴,冰弦在月光下微微流动着柔和的光芒。
青衣男子缓缓抬头,看着亭前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眼光冷彻如冰雪,忽然开口:“据江湖中传闻,听雪楼主萧忆情,武功深不可测,可当天下第一,是否?”
“铮,铮”几声,他又随手拨动了一下琴弦,瞬间,琴身底下有暗格弹出,一把苍绿色剑鞘的短剑赫然在目!闪电般,他抽出了短剑,长身而起,一掠而至——
“江南青衣江楚歌,斗胆向听雪楼主请教!”
剑出,一片寒芒。
剑势仿佛还带动了周围的气流,搅得漫天流霜都改变了飘落的方向。
那一剑凌厉而优美,直如流雪回风。
“好剑法!”
低低脱口的,是白衣公子的声音。
“叮”,一瞬间,双剑相击,迸射出了灿烂的火花。
凌厉的剑气在空中回荡。
随着一击之力,双方的身形都向相反的方向飘出,分别在一丈外站定了身形。
白衣的听雪楼主仍然没有动,负手站在长亭的石阶上,神色自如。
持剑平胸的却是那个绯衣的女子,面纱后的眼睛里有锐利的杀气,手上的剑竟做绯色,清光万千。
江楚歌怔了怔,忽然微微笑了:“是听雪楼的靖姑娘么?
果然绝世而独立……幸会。”
绯衣在夜风中微微扬起,阿靖也不点头,淡淡道:“要想向楼主讨教,得先问过我手中的血薇。”
“好!”
江楚歌再度清啸一声,手中的剑化为长虹经天,“我匣中的鱼肠古剑,也久未逢如此对手了!”
他的束发玉冠已经被方才的剑气震裂,长发披散下来,在夜风中犹如黑色的流苏。
发丝后,他的眼色清冷而明澈,深处依稀居然还有柔和的笑意,毕竟不负了“琴剑双绝”称号里那“剑试天下,琴挑美人”的美誉。
背上背着古琴,手中持着鱼肠古剑,青衣男子御风而来。
剑胆琴心。
在一边观战的听雪楼主看着江楚歌,心里也不由掠过如此评语。
那样风一般的男子……江湖中留下了多少旖旎的传说。
一直以来,他也听说江楚歌纵横江湖,逍遥自在,惹了不少风流孽债。
如此自负,剑、是他的胆吧?
如此风流,琴、是他的心么?
只是短短片刻,月下对战的两人,已经分辨不出身形,只有绯色和青色的光芒在月光中交错流动。
然而,交手虽急,却一直没有听到兵刃相击的声音。
只有剑气在空中纵横。
在两个人身侧方圆三丈内,居然连流霜一飘入、就化为无形!
萧忆情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已经过了一百招了。
虽然阿靖并没有使出骖龙四式,但是这个江楚歌能在她手下走过一百招还未露败势,这样的武功已经令听雪楼主都悚然动容。
如此人才……如不为所用,那么……!
“叮!”
终于,寂静的夜中,终于传来了一声金铁交击!
两个人双双落地,各自踉跄了一步,退开。
“阿靖。”
一直气度沉静的听雪楼主再也忍不住,脱口唤了一声,抢步过去扶住了绯衣女子,阿靖脸色苍白的站着,肩头一甩,挣开了他的扶持,咳嗽了一身,只是低头细细看着手上的血薇剑。
这时,对面落地的青衣男子也是一个踉跄,几欲倒地,连忙以剑相支——看来,他的伤甚至比阿靖更重。
“好剑法……不愧是血魔之女!”
抬手抹去嘴角血丝,江楚歌由衷地感叹,他脸色一样的苍白,右脸颊边还有一道剑伤,血流披面,让温柔倜傥的公子一时间看上去有些恐怖。
然而,对于可能毁伤容貌的伤势居然毫不介怀,江楚歌用剑身映照自己的脸,只是继续用手抹了一下流下的血。
把手放入唇中吮吸,眼神慢慢亮了起来。
“靖姑娘,我看这一战我们也没必要继续了——再继续下去,下一次双剑交击,你的血薇和我的鱼肠恐怕都会毁于一旦。”
他也是低头,爱惜的看着自己的剑,然后,蓦然抬头,剑指听雪楼主。
“传闻听雪楼主武功深不可测,今日江某想验证一下,如何?”
萧忆情和阿靖都是一怔:武林中人都知道,舒靖容之所以加入听雪楼,是因为萧忆情曾击败过她。
而江楚歌在方才与阿靖的交手中已是落了下风,此刻居然还敢继续向听雪楼主挑战!
何况,这一战之后,他身上已有了不轻的内伤。
萧忆情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月光下,这个病弱年轻人的笑容居然足以融化冰霜。
然后,他抽出了袖中的夕影刀:“江公子斗志如此,萧某如不尽全力,那便是不敬了!”
“多谢!”
青衣男子长长吐了口气,眼光亮的可怕,仿佛急于证明什么,抽剑挥出,招式一变,居然都是极其凌厉而不顾生死。
而萧忆情的夕影刀,依然是那样的闲适而淡然,仿佛月下的轻雾。
然而,阿靖看得出,在那样闲适的刀法中、却是怎样接近完美的杀人艺术。
一百七十九招上,鱼肠剑脱手,江楚歌败。
萧忆情但笑不语,微微咳嗽着,刀锋就停止在对方的咽喉上。
不过一分的距离。
阿靖的眼色微微冷了冷——只要江楚歌向前倾一下身子,夕影刀便会毫不犹豫地割断他的咽喉!这个一向以骄傲自负出名的剑客,在生平第一次惨败后,似乎除了死亡,并没有其他逃脱耻辱的方式了。
萧忆情的刀却只是静止在那里,既没有挥刀杀人,也没有收刀放过。
他勉强平定着咳嗽,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里每一丝神色变幻,推测着眼下这个人的内心,然后再决定或杀或留。
“果然是人中之龙……”然而,江楚歌却出乎意料地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揽衣,低首,单膝跪地,“如不见弃,请允许在下加入听雪楼、以供驱遣!”
那一年,江楚歌加入听雪楼,改名为碧落,成为四护法之首。
整个武林为之轰动。
很多人都惊异于一向自负的江南第一剑也向听雪楼屈膝,然而,只有萧靖两个人知道:江楚歌一开始向他们挑战,便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武学身手而已——为了将一身的文武绝学、卖与听雪楼!
他与萧忆情签定了契约:在萧忆情有生之年,江楚歌作为听雪楼的大护法“碧落”,要把所有的能力贡献给听雪楼,只要萧忆情有命,赴汤蹈火、百死而不辞。
而他提出的条件只有一个:
要借助听雪楼的力量,找一个名为“小吟”的女子的下落,无论她在何处。
兰溪的冷月下,屈膝下跪的青衣男子看着略带震惊的两人,终于从颈中解下了一个锦囊——一朵极其美丽的浅碧色花儿,在他苍白的指间凝固的怒放。
“踯躅花!”
见多识广的两人,几乎同时脱口低呼。
踯躅花,在南方山岭本是多见,然而大都色作嫣红。
春季花开,满山红云。
也偶见黄色、紫色,然而,浅碧色却是世所罕有——民间传说中,仅见于岭南大青山苍茫海一带,其花性极阴柔,需长于幽处不能见阳光,极难成活,而种植者需为韶龄女子。
传闻中,浅碧踯躅花十年开一度,每次只开一花,结一籽后立刻枯死,需重头开始栽培十年才得继续开放。
因为开放时均在满月之夜,故又名邀月草。
因为是一花一籽,所以数量稀少而且濒临灭绝,不见人世已有数十年。
传说中,浅碧踯躅花凝聚月华,是绝世良药,几有起死回生之力。
虽然只是传闻,然而,已经让无数人对它梦寐以求。
在岭南一带,人们都将浅碧踯躅花视为至宝,不惜千金购求。
苗疆民间教派众多,巫蛊之道盛行,那些林立的大小教派,也将大都将其奉为神物,还往往都设有专人培植——因为拥有一朵踯躅花,就是任何教派值得夸耀的象征。
所以那些守护圣花的美丽女子,往往倾了一生的心力,只为看见所栽种的踯躅花能开一度——然而浅碧踯躅花何其难寻,即使寻得了,也极难养活,除了几个幸运的,很多人终其一生也看不到花开的一天。
那些女子,被称为司花女侍。
碧落要找的女子,就是岭南司花女侍的其中一人。
数年前,游剑江湖的他来到岭南,遍访名山大川,听风踏月,往往于明月松风中弹琴长啸,也曾在竹楼溪边与如花苗女说笑谈情,风流倜傥得一如在中原。
听说大青山苍茫海一带有绝世奇花出现,作为武林中人,自然也免不了好奇,于是携琴带剑,来到了大青山麓。
一连在山中游荡了数天,非但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浅碧色花儿,反而忘却了归路,迷失在岭南重重叠叠的大山中。
仗着一身武功,自然也不怕虎豹虫豸,然而转来转去,风景虽然如画,却令人烦躁不已。
一日,偱着一条小径走着,却发觉路尽头居然是一面断崖,不觉气恼,干脆也懒得继续寻路,坐下来休息,心里想着堂堂江南第一剑、难道就这样困死在这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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